十六岁：写给外公的诗

你真是个奇怪的老头

不愿再睡温暖的棉被

反倒躺进了冷硬的黑木匣

母亲和姨妈们跪在你身旁

一句句唤着

阿爹，阿爹

你睡得很熟

一句也不肯答应

几个本家人给你

盖上了散发着旱烟味和

湿冷的黑木板

我问：阿公不怕黑吗

没有人回答

大家都起身去了

亲戚们涌入你的房间

围着外婆七嘴八舌

宴宾的钱儿子出

抬棺人的钱女儿出

我躲在门后看到外婆枯坐在床沿

满眼的惶恐

像惧怕这丧事

是在为她而办

你在狭暗的大堂躺了七天

终于可以换个敞亮的地方了

一条冗长的白色队伍移上山

哭丧乐队冰冷的哀嚎

你像只破碎的碗

盛不住任何人的眼泪

他们把你放入土中

好像即将埋葬的

是一根已经无用的朽木

一抔抔寒土覆上你的新房子

我问：阿公不怕冷吗

没有人回答

大家都下山去了

                             2014年，纪念外公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