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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游神 (6)

2018-05-03  本文已影响75人  王惊蛰

第六回  魔爪

这时,堤下爬上一个中年胖子,扭扭捏捏的跑过来,进了草地,望着树林深处。此人皮肉细腻,一脸油汗,戴金边镜片,神色慌张;他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又转身跑到一辆马车前,见帘子已被撩开了,车像开了膛似的,马无辜的直立着。

那胖子向里面一瞅,撕心裂肺的骂道:“你们这些王八鞠!”

事发至此,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盗贼钻进一辆马车,劫了富溜掉了。

回想起来,那瘦子腰里好像的确系个花色包袱——而且,那个瘦子我知道,是我们青木庄人,诨名“草上飞”,那个骑马接应的黑脸家伙,也是我们庄的,看着眼熟,但不知姓甚名谁,这两人久负盗名,劫富却不济贫,乃草中蛮寇。

想必上官飞也认出来了。传说那草上飞会轻功,可我从不信,但是目睹刚刚之事,我才笃信不疑:原来真有人能跑的像飞一样。

胖子骂完后,仍不解气,竟用拳头朝一旁的马脸上捶去,可怜那马躲闪不开,结结实实挨了几下,泪汪汪的。

这时又有一个太太,穿着超短旗袍,露着白花花的大腿,摇摇晃晃的走上路边,浓妆艳抹,模老样丑,像脸颊涂满泔水一样。她也是慌慌张张的,搜寻了一遍车中,拍腿“啊”一声大叫,声如寒鸦,但并未跌坐到地上,应恐脏了衣裳,反倚在车上,哭着叨叨那胖子。

胖子回头见我们三人衣着简陋,料定我们是附近穷人,不再拿马撒气,而是向我们走来,一丈之外就伸手指着我们问道:

“嘿小孩,你们知道那贼是哪儿的不?”

乡下的成见使我对他本就没什么好感,一听他叫我们小孩就更觉恶心,难道我们穿着开裆裤吗?我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用土话说:“谁呀?你讲啥呀?”

“你们的官府!”他气的直哆嗦,吼道,“有人把我的东西偷了!官府不管吗!我就说这种穷烂地方,出不了好人,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上官飞已经听出来这个胖子趾高气扬又神志不清,对我和老三招呼了一声:“下去游泳!”

我心里却滋生了一点慈悲,就和那胖子说:“我们不是衙门的人,你还是去报官吧。”

这时,那个老女人拖着肥肥的身子扭着过来,盘住胖子的胳膊,用手绢给胖子擦了擦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胖太太仇视我们,用极难听的嗓音道:“衙门的人怎么还不来!不知道我们是谁家的人吗,土鳖!”

听说洋人不讲理,不拿我们当人,我倒是也见过几个洋人,虽然听不懂他们说话,可是举止并没有这样白痴。

上官飞不耐烦了,他看了张三一眼,抬手扒了一下张三的衣领,赫然露出了一个刀柄。

那对儿跟我们讨说法的夫妻见了,一下闭住了口,扶持着走开了,还斜眼瞟着我们。

那种目光射在我身上十分难受——厌恶又忌惮的目光。这种眼神产生出隔离,在我们出生之前,这种目光就存在了,它镀在我祖父身上,转移到我父亲身上,现在又反射到我身上,于是我就和父母处境一致了。除非有偶然机会:要么凭借才能作出牺牲,要么在婚姻中高攀,否则,就永远无法摆脱那种目光,那种目光就像胎记一样,伴人一生。

上官飞回敬了一眼,冷冷道:“真够顺眼的,是不是,偷得就是你们这些鞠!”

我们这里流传有一句俗话:买马人和卖马人互相憎恨。

我们下了堤,发现好多摆摊的小贩,多半都是青木庄的人:有几个光膀青年,带着刺身在卖捞鱼的小网,自家酿造酒,鱼干,水果。说不定这些青年收了摊后,就摇身一变,干起和草上飞一样的勾当。

我认出了一个卖凉粉的大婶,她戴个草帽,扯着少女一样娇嫩的声音喊道:“哎——凉粉,凉粉嘞,二十文钱一碗!”

我一听,这都快赶上我匕首钱了,慌道:“婶婶……”我走近悄悄说,“真贵!”

她一看我,知道是同村的,呵呵一笑,冲桌子那边努努嘴,低声说:“没事,鞠们有钱!”

果然旁边小桌子旁坐着几个穿旗袍的姑娘在吃粉,她们白皙的脖颈上粘着秀发,一截小腿雪白,不断扇着扇子,仍旧香汗淋漓。我和上官方都咽了口唾沫,老三的眼睛变得像快胀破了的紫葡萄。

总之商贩是我们的,盗贼也是我们的,只有钱财是他们的,河边鱼龙混杂。

我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胖子,他正在马车旁和他的太太吵架,一个劲的捶马。

到了水边,我看见个穿着灰色洋服的洋鬼子,个子奇高,满脸都是毛茸茸的红胡子,看着岸边,洋鬼子的红胡子一动一动的,嘴巴像草丛里的洞穴,他的衣服也是一层层的,戴着帽子,脖子里还紧紧系着根带子。真不怕热!

等我们走到一对洋人身旁的时候,那个洋鬼子握起手杖,戳指着远处那个胖子的马车,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

“嗨,停住。洋鬼子。”上官方立刻回头叫住了洋人,我和张三莫名其妙。

洋人果然停住了,回过头,看来他懂汉话。他个头太大,我感觉他是用胸膛在看我们,我一仰头,却呆住了:因为我看见了一双极其孤独的眼睛,那是一双完全超脱于我们的眼睛,像星月夜,他的红胡子仿佛也趁势燃烧起来,脸上都是火焰......他又秃噜了一句洋文,像在自言自语。

“是不是......”阿飞叨叨着,又说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是盗贼?”

“呃......”洋人嘴变笨了,看得出来,他想说洋文,但是要想和上官飞说话,只能说上官飞能听得懂的语言,他只能摆着手道,“没有......”

“是不是,什么时候?”

洋人更懵了,但是极有修养,张着嘴费力的说:“什么时候?什么?”

“你什么时候没有说我们是盗贼?”

洋人愣住了,不由的伸手往胸口摸去......

“洋枪!”老三大叫一声,化作一个鞠,往后就滚去。我们全都惊的要后退,我气都喘不上来了,心想:这些鬼子果然不讲理!

但洋人只是摸出一块手帕,哆嗦着擦了擦汗,一脸无辜。

阿飞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倒是看了我一眼,让我去跟洋人辩。

我镇定下来,思谋了一下,挺起胸膛跟那个洋鬼子说道,“你得知道,我们成了这个样子,是因为挨饿。造成这样,你们也有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历史吗,我们富裕的时候,你们带礼物来拜访,我们让你们带更多的礼物回去,可是你们还要回来抢!你们的国家很干净,没有盗贼,然后笑话我们都是盗贼?”

我尽量说的慢,从他认真听的表情,我感觉他能听懂。

洋人愣了,手缩在肚子前面,无话可说。看来还算是个明理知耻的人,接着,他对我脱了帽,走开了。我觉得他摘了帽子,头显得怪怪的,少了点什么。

上官飞瞅着远去的洋人说:“是不是,他听懂了?”

我说:“讲道理呗。”

“是不是!我都没听懂!”

“你怎么知道他在说我们。”

“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欺负一下洋人。”

老三坦诚道:“有点道理,好!”

“是不是……你快起来!”

然后老三从草地里钻出来,我责怪老三大惊小怪,接着上官飞三两下脱掉短袍,只剩一个裤头,又提醒老三一下,水底有石头,很锋利,一定要慢点下水,不要直接跳下去。

老三点点头,然后上官飞把衣服团起来放好,扑通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刚一落稳,水淹到他的下巴,他龇牙咧嘴道:“哎呀,是不是!你看,我说的没错,真有石头!硌着了!哎呦!”

我脱了衣服,把匕首包在袍子里,慢慢下了水。

老三则一脸迟疑,穿着条裤子就进水了,我这才想起来,他里面就剩一棵参天松了。

水里确实暖暖的,刚淹到我脖子,就是脚下有点硌得慌;水有很大的浮力,如果全身放松,脚会不由自主的漂起来,水就托着你,让你舒舒服服的躺在它怀里,可等你平浮起来,身子又会打着滚向下沉,灌你几口水。这里的水很阴险。

露在外面的脖梗反而晒得很烫,必须曲着腿,把身子全都没入水中,头发也浸湿了,只把头留在外面才最舒服,瞧,离岸很远的地方,水中央就有个人站在水里,阖着眼,舒舒服服的泡着。

我和老三不大会游,瞎扑腾的玩,脚下也小心着,上官飞像条鱼一样穿梭着,还尝试仰着游,我们三人说好去哪边,就一起往哪边游,互相照应,不敢散开。

有几个洋人弄了小木船,在水面上怡然自得的钓鱼,我很奇怪,洋人都不游泳,他们国家难道没有河吗,还是太在意那身干净衣服?我的短裤是布做的,吸水吸得发沉,就快自己滑脱下去,我时不时的提一下。

我们一趟一趟来回游,却总见水中央站着的那个人一动不动,看模样是个细皮嫩肉的城里人,水面刚好淹到他下巴处,看起来就像是颗脑袋浮在水面上。

我们好奇的游近,逐渐看清那人的双臂张开泡在水里,面色白里透青,闭着眼睛,微微皱眉,一副安然冥想的样子,身体随着水波荡漾也会轻微摇晃,像水草一般。

“嗨,瞧!”我一指,老三也停下来看着他,“那家伙是不是在练功??”

我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老三屏息说:“不动弹。”

上官飞说:“是不是,瞧兄弟去会会他。”说罢猛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只露出两只脚在外面,打着水花,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溅起水花达半人多高。

上官飞绕着那人扑通扑通的游着,水花溅了那人一脸,还是不睁眼也不发怒,这可奇怪了,难道睡着了?

我弯腰够着了一块不大的石头,我屏住呼吸,瞄准之后迅速出手一抛,然后立刻游开原处,就算他吓醒了也不能认定是我扔的。

只见那石头恰好落在他下巴旁边,咕咚,溅起一股水花扑到他脸上,还是一动不动,眼睛也懒得睁。此刻上官飞离他最近,相距三尺,老三和我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我们觉得很奇怪,四周环视一下,发现其他人都上了岸坐着去了,水里的人没几个了。

大概上官飞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抓住那人胳膊一摇,却似打翻花瓶似的,只见那人四肢僵硬,身子一仰,倒扣在水面上。上官飞大惊,率先一呼,大幅度的招手:

“快走!快跑!快游!”

我也心里一惊,作了个激灵,但不知是为何而惧,应该是紧张来的太突然了,脚都不听使唤,牙齿也喀喀发颤,我拍了拍老三的肩膀,颤抖的说:

“快走!”

张三这才反应过来,但他只是回了个头,好像并不拼命去逃,嘴里悠悠的说:“为啥?”

我忽然觉得不对劲,刚才还在胸口的水竟已到了我嘴边,呈上涨之势。我喷着水回头喊老三:“你他妈的快点听见没!这水在涨……!”

但我一回头就愣住了,只见老三已经趴在水面上,只露出一块背部。我突然抖的更厉害了,上官飞已游在了我前面,我赶紧回去拉老三,水位依然在涨,灌了我好几口,我快无法呼吸了,慌得厉害。我划到老三跟前,一手拉住他的胳膊,另一手把他的头托起来露出水面,他竟然睁着眼睛,但毫无意识。刚在那个站在水里的人则躺在水面上,露出一块白肚皮。

我听到岸边有人在呼喊。水里好像就剩我们三个人了,划船的洋人也早没了踪影!就像一切都突然消失了似的。

我和前面的上官飞喊:“你不用回来!等我一下就好!”

老三很重,我想先把他拖到上官飞那里,然后我们二人合力把他救出去。

我拖拽着老三快到上官飞那里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接下来可真把我吓的魂都要丢了。只见浮起的那人肚子正越鼓越大,朝着天空,肚皮已经和河水一样是惨绿色的了,像个粽子泡在水里——难道是水光照映的缘故?我的眼都有些花了,鼻子里呛满了水。

“快帮我一把!”

上官飞接住老三,我这才松了口气,往前一踩,却感觉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东西在脚腕那里割了我一下,一股剧痛从我脚下传来,“哎呀,踩到尖石头了!”我疼的面部都抽搐了,倒吸一口气,说,“你先拉他!”然后我尽量让那只脚离开水底,用手划水,用未受伤的左脚踹水,竟也慢慢地划到岸边,稍微安心一些。

上官飞刚把老三弄到岸上去,还无暇顾我,这时我突然感到脚腕伤口处,像触到一圈火一样,燎烧之感立刻传到大腿,整个都麻了,接着覆盖全身,耳朵里似乎都见有呲呲的火药引燃的声音,动弹不得,接着眼前发晕,想叫却什么也喊不出来,再没有力气爬上去了,又听见水漫过我的耳朵,水里咕噜咕噜的响,我只能放弃了,接着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周围整个世界非常安静,绝望,呈一片暗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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