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

似乎一直很忙碌。除去上班，每天在路上慢悠悠一个小时往返；傍晚回家半个小时洗澡，半个小时足疗，再半个小时吃饭，然后也许玩手机，也许打电话联络亲情，也许琐碎的事情，一天又一天……

想必是彻底融入了尘世。这无影的时间啊！一切挺好的吧？挺好的吧……

似乎在哪个犄角旮旯都有的小黄车，然而开口说话的只有躺芝麻地旁边的那一辆，就在那个早晨，它有些恼怒地瞪着我的自行车，嚷嚷着：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你可知道我都到过哪里？说出来你可别太羡慕，城西那一大块稻田，你见过吗？稻谷黄澄澄的，清清的水从稻田中间和四周流过，水车吱吱呀呀响着转着。那里的云是手可以够着的。不只是我，还有我的同伴一起去的，回城的时候女孩骑着我的同伴独自走了，男孩抽了很多烟，天黑了，他把我扔在那里……咳咳……还有一次，一个发了疯的家伙从高高的河堤上把我扔进流水里……水那个凉啊，水草那个茂盛呀，直到水枯了，老板才派人找到我们……喂，喂，你别走呀……

爬山虎从天桥上往下垂，拉拉秧顺着电杆拉线往上爬，曼陀罗开花了。

那妇人拄着双拐，艰难地走着。扔掉拐杖吧，你会生出一对飞翔的翅膀。

路边无主的三轮车上满满一车纸皮。几沓苹果箱歧视着别的纸箱：我可是装过香甜的苹果！白酒箱哼了一声，苹果保质期有白酒长吗？农药箱躲在角落里不敢露面，家具箱最大，也懒得理这些争吵，它或许在思考什么。

喜鹊又在叫了，为了离那声音更近，我往南走了几步。

不想看到猴哥的胳膊，那么大年纪的一个老男人，胳膊上纹着“忍”字，还有一个女性的名字，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现在的老婆。多瞧一眼，那皮肉就会像老年人的皮肤一般垂吊下来。

中午天上有九个太阳，世界如同铁板上卷起来的煎饼。吃过饭南边的天转阴了，北边蓝天白云，一个压抑一个狂躁，仿佛老天爷精神分裂了。雨这个流窜犯在别处做下了不可饶恕的恶，路过此处，犹豫着要不要停下来，却终于没有下车，走了。

天上的云里有一张脸，拍下来的瞬间就不见了。

闷热，把双手伸进洗衣机里，水花像一条捉不住的鱼。

空调出风口端对着头顶，梦见自己是一棵树，秋风吹来哆嗦了一下，落了一地叶子。

那个男人的腿很怪异，从膝盖下仿佛成了假的，木头的。杜说那是O型腿。紧接着，又看见一双女人的腿，满满的显示常年运动会腱子肉。

傍晚西天的云是天上谁家未熄的炭火吗？

落地窗上有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接着影子的主人就出现了，边走边瞧着镜子中的自己。

生活这样平淡，心肠似乎逐渐变硬，没有了情感波动，没有什么人和事能触及内心。壳，或者保护层，冰面上下。那个视频，四岁小女孩被海浪冲进深海，那么多人去救她，抓住她了，又被冲走了，汪洋大海，孤独孱弱的生命。又被救了回来，许多人冲她跑去，抢救，她哭出来了……只有这样的事情才能偶尔破冰吧。

辛苦，平淡，枯燥。时间是什么？在片刻不容停止的流动之下，真正的时间是否为一块磐石，从不缺损？

有一些个午后，阳光照在那些粗壮的白杨树上，使人误以为是春天，多么幸福。然而秋天树叶苍老，也一样幸福；即使冬天，树们光秃秃地，也没有妨碍——从生命深处滋生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