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喊他爷爷的人
文|一口木木哒
打我记事开始，爷爷就是个老头
他那么老，好像从来不曾年轻过
他那么老，好像生来只为了做我的爷爷
可我从未认真想过他有一天会死
我总以为，一个人再老，
总可以再活一年吧
然而有一天他还是死了，
就像土垛的院墙
风雨多了，总有一天会塌下来
没了。 完了。
他的一生我也知道得很少
他说过一些，我记不大起来 就像他爱我很多，我只是喊他爷爷
这是一首小诗，我不知道谁写得。但是它写得很好。
两年前的今天，是一个普通的周日。刚刚军训结束的我，睡得很沉。早上七点的时候，都没有听到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室友的嘈杂的谈话讨论声，让我清醒了。哦，原来，爷爷真的不行了。
爷爷得了癌症。我在上大学之前就知道。我去上大学的那一天，爷爷还专门起床送我。那是六点。他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看着我上车，车子快要发动的时候，他站起来了。“到了那里好好学习，不要担心我，我肯定能活到九十多岁。”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他又颤颤巍巍地坐下了。于是，我开开心心地上学去了。我天真地告诉自己安慰自己他可以活到九十多岁。
到了学校之后，我感觉一切都很陌生，很不适应。我打电话告诉爷爷，爷爷说，过个十几天就可以适应了，习惯就好。
我知道爷爷不会表达，就像我也不会表达一样。他不会说什么安慰我的话，但是，我听到他的声音，就是得到安慰了。
新鲜的大学生活，让我渐渐忘记了爷爷的病痛。我一直想找个时间给爷爷打电话，但是，都没有打。军训太累了，时间太紧张……我有很多借口。但是，最让我不敢打电话的是，我怕，我怕……听到关于爷爷的消息。
在家的时候，我看着爷爷吃了东西又吐出来，看着他一天天地变瘦，看着他流着泪对我说，虽然他已经活得很长了，但是他还想再活几年，看着他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坐过飞机……我害怕这种看着他承受着痛苦，我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知道，人总要死的。树会死，花会落，草也会枯掉。但是，我没有想过爷爷也会这样。爷爷是个多么健壮的人啊，他那么爱玩，爱养生的人怎么会突然不行了呢？
记忆中，爷爷爱吃西瓜，他说西瓜是好东西。所以，在夏天，几乎每一天里，都会听到他唤我或者弟弟妹妹的名字，叫我们吃西瓜。他爱旅游，基本上每年都会去好几个地方。他身体很好，我记得有一年，我感冒很严重，但是爷爷半夜从青岛回来淋着雨，也没有感冒。他很爱玩，自己做了一个鱼缸，让我把我的鱼放进去，然后我就连石子也倒进去了，结果鱼缸坏了。坏坏的我说，“爷爷，你看你没有做好鱼缸哦。”爷爷好像很遗憾，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没有做好呢？”爷爷喜欢搭秋千，为我搭了第一个秋千，然后坏了。然后又给我搭了一个更结实的，我长大后，妹妹开始玩，妹妹长大后，它又陪伴了弟弟的童年。
事情一幕幕涌上心头，他怎么会不行呢？我的爷爷，那个温暖的亲切的，像英雄一样的人，怎么会不行呢？
我马不停蹄地奔回家，泪水把脸洗得干燥僵硬。我以为，还可以看到爷爷，即使他很虚弱，我总能跟他多说几句话。但是，我看到爷爷的棺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呢？爷爷的屋子还在，好像他随时还会从那里走出来一样；爷爷的摩托车还在，好像他还能骑着车出去玩一样；爷爷的手机还在，我还要跟你打电话呢，爷爷……怎么会这么快呢？
我是个理智的人，我知道，我知道，爷爷老了，老了就要离开人间。我也知道，知道活着对于那时的爷爷很痛苦，走了或许会解脱……但是，我还是接受不了。
于是，我不停地做梦，梦到爷爷活过来了，然后活得越来越长。但是醒来，我还是知道，他已经走了，走了很久很久了。最后一次梦到爷爷，好像是在深山里，爷爷和一群老头儿老太太一起在树荫下乘凉，他对我说，开心地对我说，“我已经成神仙了，不用为我担心了。”于是，我也心安了，爷爷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安定下来了。
今年，家里院子里的葡萄，石榴，柿子都结果了。爷爷你会开心吧，你养的果子树现在都长得很好哦。还有，你说的那个小石榴树，其实是一个又大又红的石榴树哦。爷爷，你要看到哦。爷爷，我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