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暴

涝镇

2016-10-18  本文已影响0人  熊猫的小尾巴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烂天气”。

 我边拿出火炉里的烤饼边嗫嚅道,在抱怨天气依旧“晴朗”的同时熟练地将饼撕开送入嘴中。“真想喝一大碗清水煮的汤,我现在夜夜梦里都是大暴雨,够我在梦里淹死好几回儿了!”老爹用脚轻蹬了我一下,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干饼:“你以为老子不想?有啥办法,咱这地就是鬼!滴水不进!愁煞咱咯!”我闭上了嘴,他又捧出了日日念叨的怨骂……

 涝镇的居民,每天早晨由抱怨土地依旧干旱而作,傍晚于盼望第二日狂风大作而休。是的,我生活在涝镇,可这一点也不“涝”,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稻麦遍野的田地,没有盈盈的水井,水井之上的井架早已被人卸走不知作何用处,再没人会在意一个摆设……这里是中国大西北偏僻的旱城,在这里,降水似乎成了每个人心中的奇迹,涝镇的居民一代又一代克服着吃水问题,也只为等待那场久逢的甘露。

 涝镇原本不叫涝镇,叫“汋镇”,意为到处都能听到水激荡的声音的地方,后来大家一想,拜汋字所赐,那口旱井里没有一丝激荡的水声,心里却想水想的都要幻听,不好!于是改名为“涝镇”,粗暴的表现了我们的美好愿望。

 我的父亲半生以箍木桶为生,镇民们都嘲笑他:“这可是在涝镇!谁家会用大水桶?”老爹他却不以为意,他也在暗地里较劲,心想总有一天涝镇会下雨,下大雨,家家户户都会求他,买他的水桶接雨水。我知道,他手中变了形的木板和迟钝的工具,是他对大雨最后的一丝期冀。

 半个月前,镇上来了位“指导兼学习”的上级干部,镇口扎堆闲侃的大妈们议论说:“咱这地这么旱这么穷,当干部的都想往上攀,他准是犯了错被下派到这来的,准没差!”我并不在意他为何来这工作,我更在意的是同他一起来的女孩,是他女儿吧,浑身一股书上讲的江南佳人的气息,她的眼睛很亮,亮到我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形容她。

 她是完全不属于这种地方的那类人。

 后来,我鼓起勇气带她围着涝镇转了转,“哎,你们这是不是很久没下雨了?”“恩……是很久很久了。”路上她偶尔和我说几句话,都是关于这里的旱情,我不敢直视她清澈的眸子,只能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你见过大海么?全都是水!我以后一定要去看看大海!”

我猛然抬头看向她,她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诧异和憧憬,“到时候我来找你,我带你一起去看!”“好……”我脸颊微烫,又低下了头,才发现脚边没有石子了。

 再后来,“干部”又默默的调了回去,她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涝镇的视线,我自此再未见过她。

 又是一年大旱,外省救济来的水消耗殆尽,终于有人忍无可忍了。镇民一窝蜂涌向镇后古老的龙王庙,那上了年纪的龙王像,可怜的眼神洒向阶下焦躁的群众,“拆了这庙,什么龙王,根本不灵验,根本不会保佑我们风调雨顺!”“对,拆了它!拆了这庙我要抱木头回家烧火烤饼!”“不行!不能拆!拆了龙王庙,惹龙王动怒,我们这会被大水冲的干干净净的啊!”“那正好!就让它冲我们!咱这旱的还不够厉害吗?”

 嘈杂的人群一窝蜂涌上了大殿,打翻了香火台,推倒了雕像,好一通畅快淋漓。谁都顾不上看外面的世界,南方的天上,涌来了一阵黑压压的乌云。

 这里是涝镇,似乎是被雨水忘却的地方,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我们,在等一场雨,一场大雨,来滋润我们经年干旱的希望——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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