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爱情
梁老头是我们的中哲老师。信仰坚定,思想停留在几千年前,清高得像悬崖上的一棵松。上课就是拐着弯骂我们不肖子孙不行善积德满心满眼都是欲望。但他的直爽和偏执带给了我们这帮从小看公式化老师的公式化学生不一样的感受,我们尊重他的信仰,慢慢习惯被他拐着弯辛辣地骂。
老头是男权主义,坚定地认为男尊女卑,在我们这种女生居多的班讲话也不见得多收敛。但即便每次被他关于女权的论点气得肝疼,一旦他又开始慢悠悠地讲几千年的智慧,还是会放开一切听他讲。师母是个神秘人物,我们从来没见过。只是从百度上知道师母原是我们校医院的医生,因为老头办国学学校没时间顾家便辞职在家相夫教子。我们为师母觉得不值,对于我们这种野心比男生还磅礴的女孩而言,为了丈夫的事业放弃自己的事业是不可想象的。但偶尔老头说起师母,脸上总是一片带点羞涩的柔和微笑。我想,老头也是感激师母的付出的。
有天老头上课迟到了,不怪他,我们校区偏,校车一路过来碰上堵车还能赶过来上课就很不容易了。本来以为老头会因为堵车迟到心情不虞,然而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头进来的时候是带着笑的,我们很讶异,不过我们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老头那天讲孟子,声音明显有些哑,但依旧兴致勃勃。课还没上一半呢 ,从后门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衣服头发中长卷卷的女人,脸白白净净的,架一副眼镜噙一抹笑,文雅的感觉扑面而来,手里拿着一瓶水和一盒药,微低着头,款款地走向老头。老头有点像被家长抓到干坏事的小孩,眼神时不时飘过去又很快收回来,粉笔拿起又放下,搓着衣角捻了又捻,透着股手足无措的憨态。女人在还没上讲台前将水拧开了,递给老头,老头把满是粉笔灰的手在衣服上小心的蹭了蹭,再伸手接,喝了一口想了想又灌了一大口。他们之间的交流是无声的,女人要绕到老头的另一侧,老头一边讲课一边拼命缩起圆圆的肚子,在女人过去的时候悄悄将手放在女人与粉笔灰槽之间。女人看到了老头的手,抬眼对老头笑了笑,一笑满室春风,我们由这个笑确定她就是师母。
下面乌压压一教室学生,几十双眼睛盯着,师母有些不好意思,拿药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老头倒是很欢喜,第一次没有挤兑我们。药拿出来了,师母放在手里举到老头面前,老头霎时有些慌,笨拙地一颗一颗地拿起,忙忙地喝水咽下。师母一直在旁看着,目光温柔,就像快要落山的太阳散发的光一样,有一种俗世的毛糙糙的温暖。老头吃完了药,将水瓶一放又开始讲课,师母收拾好一切才慢慢走下来捡个角落的空位坐下。
整个过程也就两三分钟,没有人起哄,安静才更适合老头和师母之间的氛围。也许他们年轻时候也曾轰轰烈烈过,但岁月淌过,激情消退,彼此就像两块固执的石头一样还在守护着对方。爱情里混进了亲情混进了习惯,没有那么纯也没有那么浓了,但它变得更为绵长。不需要我时时对你说,不需要你刻刻与我言,日常的一个眼神一次微笑一句娇嗔,都足以说明我爱你而你恰好也爱我。
课快结束,忍不住侧头看师母,嗯,她在很认真的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