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专座（作者 老王撕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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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刚过17:30分，我迈着沉重的步伐，随着下班人群从办公楼涌向公司大院的停车场。那里有十几条线路的中巴车，等待着员工上车。这些车每天辛勤的运送员工往返于城区家里和公司办公所在地——烟雨产业园之间。

今天有点累，刚刚我的主任要求分析一下客户行为特征数据，看看怎么把产品营销做得更精准。

      我边走边用眼睛盯着前面的1号线中巴车，这辆车最多能坐10个人，基本是各部门的中年员工，我希望我心中的那个她如往常一样端坐如常，优雅如常。其实我很怕车里人多，会影响我思维，尤其是在我想工作的时候。一个人的行为真的有特征吗？好像有哦，比如我们这些人不就是每天必坐班车嘛。

“摄影师，怎么今天走这么慢，在想什么营销难题？”一个矮个子身影从后面窜出来，一边冲向1号线中巴车。他叫王仕超，是政企部负责大客户服务的，嘴巴甜、人勤快，非常适合做客户服务。可是我不知怎么，就是不太喜欢他。

“慢点跑，小心撞到车头！”我开玩笑的警告他。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几个月前，这里曾发生过一起车祸。一位同事，低着头看手机走路，正好撞到行驶而来的班车车头。

手机屏幕摔坏了不说，整个人也撞到地面的硬物，休克了。我平时爱好摄影，这种场合我的摄影敏感神经促使我拿出手机，立即抓拍了这一幕。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清晰显示着一个数据通报报表。我这个照片拿去参加公司劳动红人摄影大赛，还配了一个走心的名字：“忘我”，竟然获得了一等奖，因此拿了200个能力积分（1分对应1元奖金），所以从此以后大家都喜欢叫我摄影师，也习惯了我随时随地的拍摄，包括偷拍，仿佛我不存在一样。

当我走到1号线班车门前的时候，车门自动打开，还发出声音：小帅，欢迎光临！

“这么先进哦，刚装的人脸识别系统吗？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太先进了。”我对着王仕超说，他仿佛没听见一样，坐在对着车门口的前排位置，若有所思的发呆，他旁边靠窗的邻座位置放着他的文件包。

我知道，他每次提前来占座，那个靠窗的座位是留给徐慧的。

我好像二等公民一样，习惯了他倆长期霸占整个车里最舒服的“一等座”——视野开阔且对着空调风口。而我每次都习惯性的直接钻进后排那闷热的，只能看见他俩后脑勺的“二等座”。有时候，我怀着恶意揣测，他俩可能有一腿，可是徐慧怎么可能看上王仕超这个矮锉穷呢？但是好像徐慧也看不上我，因为她从来不回头跟我说一句话，总是面带礼貌的微笑。

透漏个小秘密，我最近一周拍摄的人物照片中，徐慧占了有一大半。我还细心的发现，她额头上有痘痘，我知道那是投诉处理的工作压力太大，上火导致的。

今天，老子也上火了，凭什么总是坐“二等座”？我于是决定坐徐慧那个位置。

拿定主意，我一只脚踏进车，一只脚踩着地面，静止不动看着坐在那低头看手机的王仕超。

王仕超发觉了，疑惑的看着我，表情在说：往里进啊，堵在这干嘛？

“起来，今天让我坐你旁边。”我用手指了指他旁边那个“一等座”，语气十分坚定。

“你怀孕了吗？”他这个问题引发了后排座位提早到的同事以及前面司机的大笑。我红着脸不知道该答什么。慌乱中我看到这个座位旁边的窗户上贴着个小纸片，上面写着：孕妇专座。

我红着脸赔笑着，嘴里“哦哦”，熟练的欠身钻进后排，一屁股坐在我的熟悉的二等座。心里一阵翻白眼。

我坐下后才知道，原来徐慧一直站在我身后，等着上车。我的丑态，估计她都看在眼里。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她的出现，让我仿佛从迷途中找到了导航仪一样，心立即定住了。

徐慧仍然微笑着，半个身子优雅的钻进车里，王仕超驾轻就熟的侧侧身，让徐慧轻盈的过去，稳稳坐在那个一等孕妇专座上了。

你看人家，即使怀孕了，都看不出丑态，真优雅，我心里赞叹着。其实我并没有去想怀孕不怀孕的事，因为明摆着，那个座位根本就不可能属于我们这辆车的任何男同胞。

当车辆飞驰在高速路上，我旁边以及后面的同事们都是一个动作：闭目养神，耳朵塞着耳机。只有我目光炯炯，盯着前面他俩，他们一直在聊天。由于车内噪音大，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应该是比较轻松的话题，因为他们在笑。可恶，公司拥有先进的信息化系统，从最开始的上车刷员工卡，再到扫二维码，再到现在的自动识别人脸。技术升级这么勤快，怎么车辆本身还是那么破旧。

我拿出手机，又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标记着1号座位的上面是徐慧的长发披肩的背影披肩，旁边标记着2号的座位上面是个令人讨厌的胖人头后脑勺。我想，如果拿去参加摄影比赛，这张作品的名字就叫：美女与野兽。

手机拍照会有咔嚓一声，王仕超好像听见了什么，回头暼了一眼，而后应该没发现什么，又继续与徐慧聊。我在想，为何不是徐慧回眸一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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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16楼的人力资源部最里面有一个比较隐秘的会议室，会议室中间被一道屏风隔开A区和B区。此刻，我坐在B区的角落，正等待领导约谈我。一些工作人员出出进进，对我视而不见，如果谁有兴趣仔细看我的话，会发现我的双腿有些发抖。他们好像是在忙着给A区那边送打印资料，看来A区那边也有个倒霉蛋在准备被约谈。

这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位慈眉善目、短小精悍的中年人推开了会议室木门，是负责员工纪律的龚主任。与我目光相对，对我微笑了一下，说：稍等一会。我挤出微笑默默的点点头，尽量掩盖我的忐忑不安。龚主任是被认为公司的刽子手 ，表面上非常君子，其实笑里藏刀，因为他善于抓住你的错误，有理有据，不需要他威严仪态，你会自动投降，诚心的等待处罚降临。

他快步从我眼前滑过，走向旁边的A区，一位秘书将打印好的资料递给龚主任，说：领导，相关证据都齐备了。

他坚定的说：好，现在开始。

A区那边的谈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因为只隔着屏风。不听则已，一听我的双腿更加发抖了。

因为这个时候才知道，被约谈的人是徐慧。

龚主任首先发问：徐慧，因为大家都很忙，别的不说了，咱们直接聊聊你的问题吧？

徐慧的声音很坚定：不知道领导您说的，是我什么问题？

龚主任：你的问题呢，都在我手里的这叠报告里。你的态度很重要，你也知道我们处理问题员工的一分为二原则。

我其实明白这个一分为二原则，有点像公安局墙上写的那句熟悉的口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不知道徐慧是否清楚这个原则，我此刻只能静静听着。

徐慧说：我知道，如果态度好就自动降低岗位一级，留岗查看。如果态度不好，就离职。是吗？

龚主任没有回答，进而又问：这半年来，你是不是乘坐公司1号线班车？

徐慧沉默了一会回答：是有。

我在想，徐慧坐这个班车好像也没犯啥错误吧？

“那么，你是否知道，你坐的座位是孕妇专座？”

“是偶尔坐过。。。”

“根据座位底下的物联网传感器的数据显示。。”龚主任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翻看手中的资料“数据显示，这三个月来你的体重并没有增加，而且减轻了三斤，很显然你并没有怀孕！”

徐慧不敢说话了，我想她一定是瞪大眼睛，惊呆住了。谁会想到，这么破的中巴车竟然暗藏这么高科技的监控设备呢？

龚主任继续说：“再看看你过去一年的绩效，没有一次超过70分，显然你工作努力度降低，享受心态严重，这个问题对于公司目前激烈的竞争态势，是个大问题。”

我知道，公司最近离职了很多人，而且大多数是绩效不好的人。看来徐慧只能乖乖接受“一分为二”原则的惩罚了。

她沉默了一会，又说出一句：“我没有长期占那个座位！是王仕超，有时候是他坐那个座位的！”徐慧想辩解，最后挣扎一下。

“你还提王仕超，车门的刷脸系统数据显示，他每次不到5点半就上车，典型的提早下班行为，而且他有三次派车出去拜访客户，其实是去医院看病，典型的自由主义。他昨天已经被约谈过，当场自动申请辞职了！”

“你们怎么那么清楚！怎么就认定了是我坐在那，而不是别人呢？我不服！”徐慧大声的喊，语气带着泪水的气息。

“那你看看这些照片吧，看看是不是你本人在车上的照片，你是不是正坐着这个孕妇专座？我看你的这种态度，你也没可能享受留岗查看的待遇了，希望你主动一些。”龚主任已经不耐烦了，拿出了杀手锏。

这个杀手锏，就是我拍过的照片，我每天会将其发送至公司人力资源部的秘密邮箱，存档。

徐慧自然是没想到，她被我这个暗哨给盯住了。我觉得她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一定要跟她道个歉。因为我也是被迫的，公司效益不好，多年积累下来的高岗位高工龄的人占用了大量的人工成本，而这些中年人因为体力精力心力都比不上拿工资低的新员工，所以公司为了降本增效，盯住了所有绩效低于70分的中年员工。可能有人会问，为何不直接开除呢？因为这是为了规避劳动合同法风险，找到员工的小辫子，让员工自动降薪或者辞职对公司最有利。而我就是那个专门负责抓小辫子的人。我被秘密“聘任”为兼职廉政监督员，其实就是盯住目标人选，拍摄其行为照片，作为“砍人”的呈堂证供。如果我自己不做这个兼职，我自己就会被纳入监控名单，面临“一分为二”的处理。

没办法，徐慧，对不起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饭，好好解释吧。

龚主任谈完之后，来到我面前，拍拍我肩膀说：加油哦，这个月还有3号线的监督任务。

我一脸谄媚的说：谢谢领导信任，我一定努力！

龚主任低头翻了翻资料，平和的说：你上传的照片缺了几天的，但系统显示，徐慧那几天就在车上，你不要偷懒哦！否则对你的考核就要扣分了。

我傻傻的坐着，望着龚主任走出门口，握着手机的手早已麻木。

我正要离开，门口出现了一个矮个子，是王仕超，他笑眯眯的看着我。

“你不是已经。。。辞职了么”我惊讶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欢迎你加入廉政监督员行列，你已经通过实习期考核，咱们以后多配合！”

“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为了监督你是否能做好监督工作，公司安排我负责监督你。”王仕超一脸轻松的说“经过三个月考验，我发现你拍摄照片很隐秘，很专业，是个好手。我已经如实报告给了龚主任。”

原来，他也是暗哨！

“那刚才龚主任说你提早下班乘班车是假的了？”我疑惑的问。

“提早下班是真的，但也是为了给徐慧占那个孕妇专座嘛，其实公司早就希望她离职，我只是侧面助推而已。当然，你也在后面帮了忙。”

好吧，公司竟然如此用心良苦，我以后一定要非常小心，原来身边这么多监督员啊！我陷入沉思。

他见我没反应，转身就要走。

我在想，我做廉政监督员是不得已，因为我确实工作能力很弱，主业做不好理应被撤换，做这个副业兼职才勉强保命。可是王仕超工作能力强，人际关系游刃有余 怎么也干这行呢？难道他也有小辫子被抓住过，被迫从业于此？

“仕超，别走，好好的你为啥也要做这个兼职？”我大声问。

他边走边回答，头也没回：“刚才龚主任不是说了吗，我私自用公车去看病，被GPS定位系统抓住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