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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

2023-08-03  本文已影响0人  西鶼東鰈

【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抖音,作者西鶼東鰈,文责自负】

我、继言、林凌;期末考后脑子抽筋,在大学附近的一所敬老院里做起义工。

时值六月,近几日又恰逢高温,去敬老院的公交上我们三人把备的水喝得见底,庆幸的是公交车除我们三人外就只有司机。此时他的背心早已浸湿。

敬老院是终点站,司机几乎是骂骂咧咧地把一小时的山路开完。我们下车后,司机见车里没人,干脆把上衣脱了,裸着膀子又把车摇摇晃晃地开回去。

我只觉得脚踝麻得要命。继言也在我耳边耳语,他肚子直颠得疼。我看见林凌扶着树,手指扣着喉咙。

我有点后悔了,因为还要走一个半小时山路。

可是很不巧,就在刚刚下雨了,接下来都是泥路,难上加难,于是足足花了两小时出头才好不容易来到敬老院。

这所敬老院盘踞在市区以北的一座山丘的半山腰处。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当它真正地出现在我眼前,我还是心头一颤。

大门是双开门,目测宽约五至七米,而高大概三到四米。左右两端是比大门估摸高半米的塔斯干柱。门面主体是一根根锈迹斑斑的栏杆。

从塔斯干柱再往左右各衍生三四百米左右,高与柱同高,墙面勉强看出是浅绿色,墙根严重发霉。向墙后能窥探出大约比墙高十来米的建筑物。

林凌皱着眉头四处环顾,敬老院负责人说有人会接应我们。

“那边应该是保安亭。”我眼尖,率先发现大门右侧有一座矮小的建筑。

于是我们一行人走到保安亭的窗户前,我能透过窗户,朦朦胧胧看到里面有一个大爷在打盹。

继言轻扣窗面,打一声招呼。

大爷没反应。

继言力度大了些。

里面的大爷突然惊醒,目光与我们对视之后慌忙从靠椅上起身,椅子发出“吱呀”声。从破败地红木桌拿起老花镜,最后艰难地打开上锁得窗户,吃力地推开窗户。

大爷身高估约一米六,身材干瘦,头发稀疏,额头布满沟壑,身穿灰背心。此刻他探出半个身子,左脸颊赫然有一大块伤口。

“早摄啊?”大爷看到我们仨,问道。

我有点懵,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向他表明身份。

大爷听后,弯下身子在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本簿子翻看,拿出手机,拨通一串电话号码,对手机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

“紧耐猴折吧。”(进来候着吧)大爷挂断电话,对我们招招手。

我们仨互相交换眼神后,点点头进去了。

进屋后,大爷拿来一张长凳,放在我们身后,去饮水机接两杯水,递给继言和林凌,对我说:“嫩登登。”(你等等)转身又接一杯水给我。

我们道谢后,水没来得及喝几口,大爷又问道:

“肋噗肋啊?”(热不热啊?)

没等我们作答,大爷自顾自拿三把蒲葵扇给我们,又急匆匆把角落闲置的风扇搬出来,放到我们旁边吹起来。

我们道谢,大爷并未作答,回到桌前拿起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

保卫亭本就狭小,又容下我们三个,愈显拥挤。四周陈设简单到简陋。斑驳的墙壁唯一的装饰物是一副陈旧的毛主席肖像,然后是大爷的桌椅与我们的长凳和风扇。

我好奇大爷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怕大爷不高兴没问。

“我有些后悔了。”林凌面露苦色。

都说好了哪有回去的道理?”继言说罢,长叹一声。而我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大约三分钟左右,保安室的门被推开了。

站在门前的是一个高约一米七,身材中等,留着寸头,身着浅蓝色短袖的男人。

他就是敬老院的馆长了。

馆长笑着招呼我们出去,我们同保卫亭大爷告别后,随着馆长到敬老院内部。

攀谈后,得知馆长姓赵,年近五十,而刚才的大爷姓吕,吕大爷七十上下,而脸颊的伤疤是当年“大跃进”时被铁水烫着留下来的。

“吕大爷毁容后,村里头几乎没人跟他说媒,不过倒是结过婚。媳妇生娃娃没撑过去,都没了。之后就自己去县城打工,染上赌博,欠一屁股债,把钱还完一辈子就过去了。到头来浑身上下没一个子儿,又打了一辈子光棍,所以被当做五保户送到这里了。”

敬老院大概有六公顷,乍一看十分空旷。

过了大门朝北百米左右有一棵榕树,差不多二十余米高,胸径约五十厘米左右。树枝纵横交错,树冠庞大。

以榕树为基点,朝北百米是食堂,再往北百米左右就是北大门,过北大门后再走五十余米是殡仪馆。榕树朝西百余米是宿舍楼。朝东百余米是一座矮小的员工宿舍。榕树朝南就是南大门,也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除此之外似乎就别无他物,西宿舍门前零碎碎有一些健身器材。不过早已生锈,听赵馆长说,这些器材几乎没人用,所以一直闲置在那里。

西宿舍住的是老人,统共有十五位。

“最多的时候有二十个。”赵馆长跟我们说。

老人里最年轻的七十左右,最老近百。基本都是五保户。

走廊差不多都是一些晾晒的衣物,每个房间住一个人,而房间格局大差不差,内置厕所和浴室。

“115里头是端木大爷,七十一岁,和他下棋的就是114的钱大伯,七十岁。”赵馆长指着里头正在厮杀地两位说道。

正在抽旱烟的端木大爷扭过头去,看到我们仨,他与我对视一会,随后被钱大伯一声“将军”吸引回去。

“端木大爷是这里的棋王,年轻时参加过对越反击战,年迈后,膝下无儿无女……有一个儿子,不过是个白眼狼,生了个孙子,啥也不管,给他养,听说儿子喝醉酒后被车撞死了。媳妇也失足跌入湖中,因为不识水性,没了。办后事将家底搭进去了。他孙子也只有十四岁,所以一个送到养老院,一个送到孤儿院。他孙子头两年还会来看望他,从去年开始就没再来了。”赵馆长压低嗓子。

之后依次参观东宿舍,食堂。

东宿舍有四个房间,平时有一个房间是空的,另一个房间本是杂物间,林凌她一个人一间,实在不够,所以把杂物间收拾出来给我和继言。

另外两间,一间是陈医生的房间兼医务处,另一间是两名工作人员和赵馆长的宿舍。

我们的任务就是打扫西宿舍房间,关注老人身体状况,还有在厨房做帮工,打杂,跑腿等等……

差不多是第四天,我吃完午饭后同林凌闲聊,继言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回房间了。

“你怀表呢?”林凌突然发现我怀表不见了。

“口袋里。”

我往裤兜一番摸索后没发现,有点发懵。

“可能落在西宿舍里头了。”我说。

林凌同我去西宿舍,最后每个宿舍都没找着,只剩下最后115端木大爷没问。

我最后敲响115的门,心中默默祈祷。

过好一会,门开了。

“端木大爷,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块怀表?”

我急切地问。

端木大爷挠挠头,仔细回想着。

“好像有,我去给你找找。”端木大爷从枕头底掏出怀表。确实是我的。

“怎么会跑到这?”我心中略有诧异,不过好在怀表找回来了,也没想这么多。我道谢后就准备走了,这时候端木大爷忽然说:

“小伙子,陪我下盘棋吧。”说着就招呼我进去。

我也来兴致了,于是同意了。

林凌觉得有意思,也留下来看。

“小伙子,多大了?”端木大爷问。

“十八了。”

“叫啥名字?”

“张翰。”

端木大爷好生端详我一番。

我和端木大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十分钟后,棋局步入残局。端木大爷来势汹汹,步步叫杀。我吃力招架。在最后险中求胜,反将一军,把端木大爷将死。

我起身告别,端木大爷似有不服,故约明日再战。

傍晚后,我忙完工作便回房间歇息,最后点上最后一小节蚊香,头顶的风扇痛苦地呻吟。

没过多久,继言也回来了。

“115的端木大爷下棋真厉害,我下不过他。”继言似乎心有余悸。

“胜败乃兵家常事。”

继言没说话,洗澡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基本都是打杂和帮工,不过每逢中午我都会到115杀几局,和棋居多。渐渐我和端木大爷关系好起来了。

七月二十三日,起床后发现天空黑压压的。光线极弱,开灯才能看路。出门后风略大,空气十分闷热。

十点左右,一声巨响轰然响起。我和继言都被吓着了。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半小时后,我接到赵馆长的电话。说是西宿舍107王奶奶心脏病突发,猝死了。

随后我同继言、林凌、陈医生以及剩下两名工作人员来到107。

陈医生来到107,查看王奶奶的脉搏、心跳、呼吸、瞳孔。确认没有生命体征后宣布死亡。

一名女性工作人员替王奶奶换寿衣,赵馆长为她盖上白布。然后从王奶奶床头柜拿出遗照,摆到床头。

全体人员磕三声响头。

我们将王奶奶的尸体慢慢抬到殡仪馆,那两名工作人员熟练地将尸体火化,其余所有人在门外候着。

赵馆长蹲着,点上烟。

“剩十四人。”

“什么时候没人也差不多退休了。”

最后王奶奶的骨灰撒在榕树根下。

“她会永远陪着我们。”陈医生对我们说道。

最后各忙各的。

一个月又过去了。这一个月中,端木大爷和我下棋的时间一日比一日要长,有时候甚至除了工作休息,其余时间几乎都在115,棋艺也一天比一天高了。

距离开学剩下一周的时候发烧了,所以今天请假。继言早早出去,林凌替我拿感冒药也忙去了。不过脑子昏昏沉沉,只能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十一点半左右,房间的门开了。

“端木大爷,今天没办法和你下棋。我感冒了。”我苦笑。

端木大爷并未说话,只不过是坐在我旁边,倚靠在墙壁。

“端木大爷,您好好休息,您老人家在我旁边容易感染。”

端木大爷看我一眼,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慢慢站起来,回去了。

我心有愧疚,平日端木大爷待我极好,今日没能与他下棋,决定病好之后和他好好厮杀一番。

当天晚上,我高烧四十一度,加上剧烈呕吐,被紧急送到医院。继言在我病情稳定后就回到敬老院了,林凌直到我痊愈后才回去。

我起得晚,起来时已经快早上十点了。

“赵叔!陈大哥!端木大爷呢?我过明天就要走了,现在要和他好好杀几盘!”

赵馆长和陈大叔在敬老院门口,我远远看着了,然后三步跨两步来到他们跟前。

不过赵馆长和陈医生并没有说话,赵馆长牵起我的手,把我拉到115。

不等赵馆长开口,我就兴高采烈打开115。

迎接我的是遗像。

“你去医院后隔天早晨,端木大爷听说了这事,所以跟我说要去看看你。你们平时关系不错我是清楚的,所以便同意他去了。可是当他整理好行装准备出门时,突然就栽了。救护车来时已经没救了。死因是脑梗。”

“在端木大爷还勉强有意识的时候,他曾经和我说,要等到你回来了再火化,而且让我替他对你道歉,说以后就不能陪你下棋了,同时谢谢你愿意陪他。”

“按道理来说,我应该通知端木大爷的孙子来参加葬礼,可是当我打通孤儿院的电话时,却发现他的孙子早已在去年病就死了。”

赵馆长如是说来。

我怔怔的。

“奇怪的是,端木大爷到死时眼睛都没闭上,当我准备去合眼睛时,却怎么也合不上。”陈医生领着我到端木大爷面前,端木大爷的眼睛缓慢闭上了。

最后火化,骨灰照例撒在榕树树根处。

赵馆长提前让我们结工,于是我们便准备回去了。

明明才刚入秋,可是榕树的树叶却早早泛黄,一片片落下来。

在公交车上,继言给我了一个黑色塑料袋,说是端木大爷给我的。

袋子里头是一副象棋,象棋盒子上还有一块怀表。

我一惊。赶忙把身上的怀表拿出来,发现怀表表盖少了几道划痕,成色比以前新。当我揭开旧怀表表盖时,发现表盖背面贴了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仔细辨认,能发现左侧是端木大爷,右侧是一名少年,不过与我长得十分相像。

我默默地将所有东西放会袋子中。

林凌发来几个视频,是当时我与端木大爷下棋时拍的。

我一遍遍看着视频,这时候才突然发现,每盘棋不知从何时开始早已是步步杀招,不过端木大爷次次避开。

我恍然大悟。

原来,我早已陷入精心布置的棋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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