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眼阅世之058：对不起，我没有你所说的那种"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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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想想，我们的文化真是很神奇，一方面，把本应泾渭分明的是非，黑白问题硬是搅成一锅粥，沿袭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的古老传统，不问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另一方面，却把本该多元化，复杂化的譬如审美，人性等问题搞成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二元模式，要么完美无缺要么奇丑无比，要么好人要么坏人，任何中间状态的都被视为“毒草”。

迅爷说，我们的文化只有“瞒”和“骗”，意即从不求真，马马虎虎，稀里糊涂即可，不光骗人，也包括骗自个儿；柏杨则把它形容为“酱缸”，只要上下左右这么来回一搅和，全都一个色儿，全分不出眼睛鼻子嘴，全都散发着一股腐臭里带点儿异香的怪味儿，所谓老瓦笑猪黑，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谁还嫌弃谁？这大概便是“和谐”。

现如今讲究多，最可怕的是，除了各种"正确"之外，情绪也必须正确，也得划分出来个是非对错优劣，正确的情绪即所谓"正能量"，反之，当然就是“负能量”了。

也就是说，作为一个人，你不可以有犹豫，怀疑，迷茫，彷徨，忧伤，哀愁，懈怠，虚无，颓废，愤怒，悲痛等这些据说是负面的情绪，当然更不可以有诸如歇斯底里，呼天抢地，肝肠寸断，悲观绝望，针锋相对，怒发冲冠，反戈一击等更加极端的情绪表达。

而现实却是，人乃肉体凡胎，食五谷杂粮，携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再正常不过，试问又有谁可以永远阳光明媚，云淡风轻，不愠不火，谦和有加，彬彬有礼呢？

而这个世界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发出一种无声的命令，要求我们像机器人一样按固定程序运转而永不出错，像哲学家一样永远理性，冷静，淡定，从容，像上帝一样包容，宽厚，慈悲，要求我们像一切高大上的，冰冷的，虚拟的，不可能的东西，唯独不像我们自己，不像一个正常的——人。

我们貌似生活在高度文明的现代社会，而抑郁症罹患率，激情杀人犯罪率等却在逐年增长，细究下去就会发现，这些人往往是这个社会的弱者，或作家笔下的那种"多余人"，"畸零者"。

他们或生活在社会边缘，或经历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精神创伤，但所有这些，统统被掩盖和忽略，他们置身于无处不在并肆意蔓延的"庸众之恶"中，承受着"无物之阵"日复一日的逼迫。

终于有一天，不知哪跟导火线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又有更多的无辜者受难，接下来的剧情，当然是人们齐声讨伐施害者，但没有人真正关心，施害者其实首先是受害者这个事实。

我们当然不可能鼓励人们以自戕的方式去飞蛾扑火，这其实是一种十分无奈又愚蠢的行为。那个时候的Ta们，才真正成了情绪的奴隶。而我想说的是，在此之前，本不应该简单地给Ta们扣上这样的帽子，动不动就说这个人满身“负能量”，根本无视“负能量”产生的原因，而是简单粗暴地把Ta们打入另册，甚至从人格上进行贬低。

当你觉得周围的人全都是正能量满满，唯独你忿忿不平，而人们认为你的忿忿不平是不对的，那你的这种情绪就是耻辱的，是羞于示人的，如果你长期沉浸在这样一种情绪中，那你大概就要被定义成一个适应能力差，情商低，自制力差，不会自我调整的人，总之就是要被打上各种低能的，否定的，另类的标签。

这些“负能量”的人，正是经历了太多被要求释放“正能量“的情绪绑架，如果你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那你就会发现，人们正在试图与你划清界限，你最终被整个社会隔离，抛弃。

从女性角度而言，一般来讲，三仙姑人格的女性很少有患抑郁症的，尽管她们同样生活在底层社会，但三仙姑们其实是谙熟民间生存法则的一群，即便是最后的悔过自新，其实也有见风使舵，不得不低头的因素在里面，假如赵树理当初把这一点巧妙地点出来，可能作品会更加深刻一些，人们大概也不至于对他过于草率的“皆大欢喜”结局太多诟病。

而祥林嫂们则显然是罹患抑郁症概率更高的群体，当她从不断地絮叨中体会到世人的厌弃，便会自觉地闭上嘴巴，或者，即便她把诉说悲苦身世置换成婆婆待她有如至亲，鲁四老爷同样对她恩重如山，即便此刻一无所有，她也一定要鼓足干劲，精神抖擞地去迎接新生活云云，但一无所有的事实改变不了，隐痛依然是隐痛，反而因为包装过度，内伤更深了一层。

也就是说，无论她如何“正能量”，或表演“正能量”，命运对她来说是早已注定的，她依旧逃脱不了一步步沦为乞丐和惨死在大年夜的结局。

假如我们不是每每以貌似一脸公允的高姿态去肆意指责别人的消极，而是能够耐心倾听一下这其中的原委，也许，这个社会就会少许多由于极端行为酿造的悲剧。

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发现，那些高高在上，无关痛痒的人们，动辄喜欢扮出一副上帝的嘴脸，对屁民们指手画脚，告诉我们要知足，感恩，内省，奋斗，唯独不会告诉你，出了问题应该找谁，如何解决，不解决会如何。

所以，一方面是鸡汤泛滥，一方面却是摁下葫芦浮起瓢的一团乱麻；一方面是空洞夸张，充满煽情的“正能量”表演秀，一方面却是卸妆之后独自面对自我时灵魂无处安放的虚无。

这世上最荒诞的，莫过于连自己都搞不清的人，口口声声嚷嚷着去救赎别人。

谁最希望不问是非，只讲宽容？谁最害怕报复？谁最希望看到一批又一批的鸡汤患者？谁视消极情绪为大敌？

每每看到那些鸡血满满，用生命去表演“正能量”的人，我就赶紧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