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气恶警覆灭
01
初夏,落日的余晖映入山林。
李亦伦在拼命奔跑,他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蓝色的衬衫,一半出自闷热,一半由于恐惧。
为了活下去,他是真的不要命了。
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近,不只有手枪,还有发射铁砂子的火铳。
那几个混蛋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们似乎有说有笑,还偶尔发出几声长嚎,尽情表达着追逐“猎物”的快感。
李亦伦脸色惨白,头脑发晕,但仍卯足了全身的劲。他只有一个信念:累死也不能让他们抓住。由于被放开之前就被打了一顿,他逐渐体力不支。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但仍然竭力向前跑着。
02
冷秋霜和父母正在家里等男友的消息。他们都很焦虑,因为男友已经两天没有音讯了。他们一家人已经找了所有可以想到的地方,而警察也一无所获。
不详的预感逐渐在冷秋霜的心中生根发芽。
“他绝不会不辞而别。”冷秋霜从没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否则他绝不会放弃一切随我回到这儿。”
“那他多半出事了。”冷父的语气充满了犹豫,显然他很不愿说出这个大家都已想到了的可能。
冷秋霜的胸口突然有一阵揪心的痛,可她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03
他们全家人又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一夜。
一大早,警察便通知冷秋霜去警局。
“是他,没错。”
看着浑身是伤、早已没了呼吸的男友,冷秋霜大脑一片空白。恍惚的的神情竟让她无力哭出声来,也掉不出一滴眼泪。
她忘记了她是怎么离开停尸房的。到了接待室,她就在那里傻傻地坐着,在场的民警理解她的心情,便没有打扰她。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她的母亲赶了过来。这时,她似乎才找到依靠,趴在母亲身上放声哭了起来。
“是亦伦,是亦伦……”
“妈妈在,你要好好的,他也希望你好好的。”母亲一边拍着女儿的后背,一边抹眼泪。她很看好这个准女婿,也明白女儿和他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
没多久,冷父也来到了接待室。
他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母女,本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随即问民警:
“凶手抓到了吗?究竟怎么回事?”
“没凶手,他是意外摔下山崖的。”
“不可能!他身上有那么多淤青。”冷父眉头紧锁,半张着嘴巴。
“应该是滚落时碰到了石头。”
民警的神情中有同情和不甘,但又夹杂着无奈。冷父意识到了事情可能很不简单。
“可那些淤青表面的皮肤光滑平整,真是撞伤或者擦伤的,不可能一点儿皮都不破。”
“也可能是遗体自然的生物学反应。”
“我信你个鬼!他身上这么多小孔是怎么回事?”
民警叹了一口气。
“是滑落途中各种枝桠戳的。”
“会有这么均匀?创口能有这么工整?”冷父的语气异常严厉,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在坐的几位民警都不再说话。
接待室陷入了沉默,只有冷秋霜的啜泣声。气氛很是尴尬。
04
一阵笑声打破了几乎绝对的寂静。
一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警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四个穿着制服的人。与本就在接待室的几位民警相比,这几个跟着进来的人看起来便多了几分痞性,举止之间不像警察,更像土匪。
然而,带头的那个人却让人眼前一亮。
他叫朱蜀,是县里公安局的二把手,也是县里出了名的手眼通天的人。
一眼看去,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香港那些当红男星。他头发茂密且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尖圆相宜的下巴以及厚薄得体的嘴唇无不突出一种自然的美感。他身高超过一米八。健硕的身型、白皙的皮肤与英俊的脸庞一道将性张力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果非得在他的外貌上找一点儿瑕疵,就只有他的牙齿——整齐,但因长期吸烟而犯了黄。
“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我来跟他们说道说道。”
先前在接待室的几个民警纷纷离去。
“各位请节哀!”他虽然一脸淡漠,但眼神里藏不住喜悦,“人的一生难免发生意外,所以得珍惜眼前人。”
“那不可能是意外。”冷母说。
“我们的刑侦专家已排除了他杀可能。”
“我们要申请行政复议。”冷父说道,脸上已经显得不耐烦。
“随便你,但在我们这儿没用。”朱蜀和他几个跟班都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这件事上面也定性了,劝你们还是别再纠结了,好好准备后事吧。”其中一个肥头大耳又贼眉鼠眼的人对他们一家三口说道。
冷秋霜已经停止了啜泣,只是默默流泪。她脸色苍白,梨花带雨的脸使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冷父气得满脸通红。
朱蜀似乎无意再逗留,慢慢踱步到了门口。突然,他转过头来盯着冷秋霜,表情似笑非笑。
“冷小姐,生命是很脆弱的。”他随即“哈哈”笑了出来,带着一众人离开了接待室,并边出门边高声说道:“现在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障碍了。”
听到他那句话,冷秋霜打了一个寒颤。她的父亲与母亲对视了一眼,二人的表情里充满了疑惑、愤怒和忧愁。
05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怎么回事?”刚踏进家门,冷父便向冷秋霜询问道,也顾不得她还在掉眼泪。
“亦伦的死应该跟他脱不了干系。”冷秋霜回道,“除了他,我们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冷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男人的直觉让他猜到了答案。
“他把你看上了?”
冷秋霜缓缓点了点头。
“从今天在接待室的情形来看,他达不到目的多半不会罢休。”冷母急得直跺脚,嘴里不停念叨“这可怎么办才好”。
“闭嘴!冷静点儿!” 冷父喝止了惊慌失措的冷母。他气得青筋暴起,“这个畜生,他的女儿还没有上小学,就想换老婆。”
“换什么老婆!他在我们县拈花惹草的那些事儿你难道没听说过?”冷母大声说道。
冷父似乎明白了一切,他的呼吸几乎因愤怒变得困难。
“闺女,你对这个人是什么态度?”
闻言,有那么一瞬间,冷秋霜心里面感到一阵失望。她没想到父亲会这么想她。
“他就是一个畜生。我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何况做他情妇。”
“好,有你这么一句话爸爸就放心了。”冷父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后,脸上的表情镇定了不少。“人在做,天在看。亦伦不能白死了,而他也不能再伤害你。”
06
菜市场人声鼎沸,冷父四处转悠,偶尔向摊前的小贩问问价格。他手里提着两颗生姜,一把小白菜。但他悠闲自在的神情下是一颗焦虑、紧张的心。自从准女婿出事后,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监视,于是出门在外都异常谨慎。
他尽量不往后看,虽然他感觉到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突然,他拦了一辆摩托车,司机载着他直接向市里驶去。
朱蜀在县城里只手遮天,不只是因为他在县公安局里的地位,更多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官二代,市县两级都有人罩着。冷父听说过朱蜀的背景,知道李亦伦的案子在市里面翻不了,也没有人能救自己的女儿,于是从一开始便决定去省里举报。
冷父在闹市下了摩托,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省城多少钱?”
“去不了,我一点钟要交班。”
“我可以给你三倍的价钱。”
“还是不行,我不能违反规定。”
见状,冷父只能下车,期待重新遇到一辆出租车能顺利达成交易。
马路对面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他知道这个地方不能掉头。为了不错过这辆车,或者能尽快上车,他决定走到马路对面去。
也许是心情太过急迫,他没注意到是红灯。就在他快通过斑马线即将走上马路牙子时,他下意识地向左看去。
一辆黑色桑塔纳占道飞奔而来。冷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车是什么颜色,便倒在了地上,永远无法再呼吸。
07
朱蜀一直密切关注着冷家的动向,这对他而言,似乎是一场刺激的猫鼠游戏。冷秋霜一家人的想法,他了如指掌,而他们一家人的行踪,他全部看在眼里。
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小县城里,朱蜀看上哪个女人,就没有得不到的,所以冷秋霜的拒绝勾起了他变态的征服欲。回想起自己对冷秋霜动手动脚,却被她扇了一巴掌,他的内心总会生出一种耻辱感。
“我他妈这么帅,你凭什么不上赶着往我身上扑?”
在冷父打摩的去市里后,冷秋霜和母亲也赶紧收拾东西,准备逃离。然而,偏僻县城的落后交通让她们母女的逃亡变得尤其艰难,也使得她们在闹市被人带走——当时的治安就是那么乱。
08
冷秋霜被反手捆绑在一张木制椅子上。她看着不远处早就被一棍子打晕的母亲,身体控制不住瑟瑟发抖。但她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朱蜀。
“我们只是简单玩玩儿,你又不吃亏,你凭什么这么拽?”朱蜀右手抓住冷秋霜的头发向后一扯,对方不得不仰面看着他。
“你可以不要脸,我要。”
朱蜀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笑了笑。
突然,他提起右手反向一扇,他的手背与冷秋霜的脸相接触的声音清脆响亮。他这一巴掌似乎用尽了力气。
冷秋霜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嘴角也渗出了少量血液。看着对方恼羞成怒的样子,她身上的恐惧却减少了一大半。
“你明明有老婆,你对得起她吗?”
朱蜀睁大了眼睛,扫了一眼房中东倒西歪、或站或坐的跟班们,然后闭了嘴笑了出来。他从心底被她的单纯逗乐了。另外几个人原本因朱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面面相觑,这时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朱蜀回道,“别觉得你那窝囊男友会有多深情。”
“他至少不会背叛我们的感情。”冷秋霜语气坚定,“另外,他一点儿也不窝囊。”
朱蜀一下子捏住了冷秋霜的嘴,剧烈的疼痛使她不得不叫了出来。
听着她痛苦的呻吟声,他感到兴奋,可他突然收起了笑容,手也不再发力。
“对不起,没控制住情绪,粗鲁了一点。”
他站直了身子,用五指将头发往头顶捋了捋,脸上流出一种疲惫的表情。
“你们厌恶对方只是迟早的事,”朱蜀放缓了语速,声音变得更有气势,但也更渗人,“喜新厌旧是每一个男人的本能。”
冷秋霜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再答话。
所有的跟班都异常安静,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好像正在看一幕戏,至少他们内心多半是这样认为的。
朱蜀蹲了下来,想用手轻轻抚一抚冷秋霜的脸膛。
冷秋霜本能地扭头拒绝,但朱蜀随即用双手把她的头用力扶正。她不得不看着他,有那么一刻,朱蜀英俊的面容和深情的眼神确实令她迷糊。
但她迅速清醒了过来。她并非不知人性的复杂,可一想到一个具有惊世美颜的人却如此自私、阴暗甚至龌龊,她就深感不适。斯文败类。不!衣冠禽兽。
冷秋霜尝试低下头去回避那张脸,突然,他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别动,听我把话说完。”他将嘴凑到了她的耳边,“你为什么不接受我,我哪点儿比不上他?他不过是一个小会计,还长得那么寒碜。”
冷秋霜明白,朱蜀虽然看起来很在意她,但也不过是馋她身子而已。他这种好色成性的人,很快就会对她感到厌倦,他此刻显得“深情款款”,无非是他极端的胜负欲在作祟。
“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家庭,”冷秋霜眼中露出了嘲笑的神色,“而你根本就不知道忠诚意味着什么。”
朱蜀冷笑一下,说道:“可他已经死了,他死前还求我以后好好待你。”
一股巨大的凉意突然串到了冷秋霜的后背,随之而来的是心脏处一阵剧痛。
她不由地再次颤抖起来,这次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恨意。她双眼再次恶狠狠地瞪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朱蜀早已被碎尸万段。
“他不会求你的。”冷秋霜的语气异常坚定,“因为他了解我。”
见谎言被拆穿,朱蜀也就失去了耐性。
“不重要,反正你拒绝我的理由已经消失了。”
冷秋霜有一点儿不知所措,她一时竟不知朱蜀究竟明不明白她当初拒绝他并不只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男友,更多是因为自己压根就对他无感。
“我有的是理由。”冷秋霜稍作停顿,“我打心底反感你算不算?”
朱蜀彻底被激怒了,一拳打在了冷秋霜的心口。虽然他刻意只用了一二成力气,但足以令冷秋霜头晕眼花,四肢瘫软。
过了好几分钟,冷秋霜才缓过神来。在这段时间里,朱蜀和自己的跟班们就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打量着她的身材。
“让我消遣消遣就这么为难你?”朱蜀目露凶光,“我的颜值、我的地位,在这一带甚至市里什么女人得不到?想往我身上贴的人多得是,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冷秋霜面无表情,直接无视了他的话。
他再次扯住了冷秋霜那破浪形的秀发,吼道:“说话啊!哑巴了?”
冷秋霜仰着面,仍旧不发一言。她盯着他,极力克制自己的疼痛在脸上流露出来。
09
在场的几个跟班中的绝大多数(当然总共也没几个)并不明白朱蜀为什么要跟冷秋霜费这么多话。如果真的那么喜欢,直接霸王硬上弓不就完了?难道老大作为警察不想让自己觉得像个强奸犯?不过现场还是有一两个冷眼旁观的明白人,他们虽然趋炎附势,却思维敏捷、洞察人性。这种人虽然没有学过什么心理学知识,但凭着做了多年人却还没有被“噶”的经验,他们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心理上的缺失——还有我搞不定的女人?还有我比不过的男人?
朱蜀这群本该一本正经的“狐朋狗友”,见惯了他换女人如换衣服,也跟着占了不少美色方面的好处。他们看着冷秋霜圆润冷艳的俊俏脸蛋以及玲珑有致的火辣身材,心里肯定都在咽口水,说不定都希望冷秋霜能坚持自己的原则,拒绝朱蜀那不要脸的要求。当然这不是因为他们心中多少还存有点儿良知,而是希望朱蜀能被彻底激怒,当场就让他们依次去品味眼前这道“美食”。
朱蜀放开了冷秋霜的头发,并顺势推了一下她的脑袋。冷秋霜差点儿连人带椅子倒了下去。
“我只问你一句话,跟不跟我?”朱蜀这最后通牒下得一点儿也不彰显城府,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见冷秋霜还是不吱一声,而她的表情偏偏又不是一副心如死灰的状态,他突然咧了咧嘴,眉毛上扬。
“忘了告诉你了,你的爸爸没到省上去。”冷秋霜有了明显的情绪反应,他因此得意了起来,“当然他也回不了家了。”
冷秋霜的眼神明显慌了。
“你把他怎么样了?”她是吼出来的,话刚一出口,眼泪便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声流了下来。
“当然是陪你的亦伦去了,他不是那么在意他,要为他讨回公道吗?”朱蜀怒目而视,这一吼明显带着不甘。
冷秋霜的哭声表明她的心理防线基本上已经被击溃。
朱蜀并没打算停下。
“早点儿答应我,他们就都不会死。”朱蜀走到冷秋霜面前,用手扶起她的下巴,“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话刚一说完,朱蜀就扭头望向晕厥在地上的冷秋霜的母亲。他刻意将目光在她母亲身上停留,好让冷秋霜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动作起到了明显的效果,冷秋霜显然慌了起来。
“不要伤害她,求求你!”
朱蜀胜券在握。
“那你愿不愿意好好服侍我?”
冷秋霜闭着眼哭了起来。
“说话啊!”他的吼声可谓有排山倒海之势,至少对一个极度无助的女人起到了这般效果。
冷秋霜缓缓点了点头。
“我!听!不!到!”朱蜀此刻的表情绝对称得上狰狞。
“我愿意跟你……”
朱蜀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但很快那份笑容开始在他英俊的脸上变得淫秽且猥琐。
“求……我!”
他捏着冷秋霜的嘴角左右摇晃了一下,说道,“我再说一遍,求我!”随后松开了手。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妈妈。”
“你装听不懂是不是?”他弯下了腰,将脸凑近冷秋霜,“你该求我要了你。”
“说啊!”朱蜀再次吼道。
冷秋霜哭着大吼了一声,随后的哭声显示她已完全放下了尊严。
“求求你要了我。”
朱蜀终于松了一口气,朝自己的跟班们看了一眼。他似乎很在意他们是否崇拜他的能量,而那群人也纷纷笑着投来赞赏的目光。
“可惜……老子对你早就没兴趣了。”朱蜀带着胜利的喜悦准备离去。“你们处理到位。”
听到这话后,跟班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表情中完全可以看出他们一点儿也按捺不住激动。随后,一个体型比较壮的人便开始解皮带。
朱蜀突然愣愣地看着那人,然后走过去拎起他衬衫的衣领,双手用力一推。那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你他妈别忘了我们是警察!怎么能违背妇女意愿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对老大的疯癫状态有点意外。
10
冷秋霜保住了清白,也保住了性命,但却失去了双腿。他们将她按在地上,用车反复碾压,导致她膝盖以下的小腿粉碎性骨折,不得不截肢。
万幸,她的母亲毫发无损。朱蜀让冷秋霜活着,也许是真的爱上了她,但爱而不得的挫败感让他滋生了无穷无尽的恨意。他希望她生不如死。在冷秋霜被封住嘴疼得几乎晕死的时候,他们用一盆水浇醒了她的母亲。
就这样,冷秋霜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便毁于同一个人手中,而她的余生都只能靠着轮椅或者假肢出行。她和母亲不是不想继续争一个公道,只是她们二人都无法接受再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她们只能将刻骨的仇恨掩藏在内心深处,带着无可奈何的苍凉感远走他乡。
她不知道自己的余生能否见到朱蜀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但她愿意去等。
这一等,就是二十五年。
11
急促的电话声吵醒了刚进入深度睡眠的朱蜀。经过半夜的温存,躺在他旁边的妙龄女孩显然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大哥,出大事了。”
对方急切的语气让他有点不耐烦。
“都多大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朱蜀打了一个哈欠提神,“有什么事不可以明天说吗?”
“电话里说不清,我现在正在你家门外。”
虽然已经离开警队十几年,但凭着多年的经验,他觉察出了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的声音是颤抖的。
朱蜀挺着惺忪的睡眼,赶紧洗了一把清水脸,穿上衣服出了门。
张进开车载着朱蜀来到了一个公园的门口。
“说吧!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朱蜀有着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他多年来早已见识大风大浪,内心仍然很镇定。
张进点开自己平板上的一个链接,将视频往后滑了几分钟后,把平板递给了朱蜀。
接下来的二十几分钟显得异常漫长,随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平板里视频传出的声音逐渐难以掩盖朱蜀的呼吸声。
当朱蜀放下平板时,张进见他额上渗出的豆粒大的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臭婊子,没想到她给我来这么一出。”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张进问。
“现在正是上面扫黑除恶的关键期,她是专门踩好这个时间的。”朱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很快就会有人找我们的麻烦,让大伙赶紧到你房子里碰个面。”
12
在等候众人到来的间隙,朱蜀又将视频看了一遍。
视频里,一个体态优雅的女士在给观众们普及花艺。她带着深褐色的口罩,但鼻尖以上的面容足以让人将她幻想成一个绝美的女人。从直播间的数据来看,她离头部网红还差很远,但网友与她的互动表明,如果她愿意,这个号足以给她带来不菲的财富。
“阿姨你要是带货就好了。”
“美女,我想给你刷点火箭,你怎么不接受打赏啊?”
“姐姐,你的店要是开通网购就好了。”
……
对于养花、插花这一方面的知识,她讲得很细致,而对于直播间各种各样的提问,她也耐心解答。
突然,直播间有人提醒她跳舞的时间到了,似乎她在讲解花艺后跳一支舞已经成了一个惯例。
她的舞姿很美,粉丝们连连打出赞赏的评论。
舞毕,她继续与粉丝互动,看情形,直播应该接近尾声了。
突然,在众多的评论里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您跳得很棒,但从专业的眼光来看,似乎有一点僵硬。”
这句话很快就淹没在快速弹出的评论中。也许众人都以为她会不置可否,而她却一字一句复述了一遍。随后,她起身,轻轻撩开裙摆,扯下套袜,一双假肢便露了出来。
接下来,她莞尔一笑,顺便取下口罩。
她的脸上并非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但自然老去的雍容仍引得人连连称叹。
一个曾经风华绝对的女人却落得残疾之身,这自然激起了观众巨大的好奇。毫无疑问,那段尘封已久的故事连带着朱蜀的职务和姓名一同呼之欲出。
13
当众人聚齐并从头到尾又一次看完视频后,客厅里的七八个人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表情凝重。
随着时代的变迁,他们已经金盆洗手十几年了(但摆脱不了对“花丛”的迷恋)。
所有人都收敛起了自己嚣张跋扈的性格。
所有的生意都已变得合法。
所有解决矛盾的方式都不再是暴力。
在由黑转白过后,他们都飞黄腾达,只是路不同而已。
有的经营房地产,有的做电商,有的搞信贷,有的包工程,有的还穿着警服……有的彻底走上了从政的道路,成了一个地级市位高权重的大佬,比如朱蜀。
但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再也做不到只手遮天了。
社会的快速发展让他们的生活更加舒适、便捷,却也让他们恐惧。他们本以为可以将自己的“秘密”带进坟墓,但时代大势让他们这种想法越来越像是一种奢望。
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打破了信息的壁垒,强力高效的舆论监督使得这些曾经作恶多端的人时时提心吊胆,担忧着一件似乎逃不过去的事:东窗事发。
然而,他们都是具有丰富人生阅历、强大心理素质的人。这一类人绝不允许自己坐以待毙。
“这个视频大概率会上热搜。这一关很难过。”一个在传媒领域深耕多年的人率先开口。
“不只这一个视频,肯定会有其他的举报视频出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有一个身形虚胖的人一直没说话,但全身都在颤抖。
朱蜀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烟后说道:“现在恐惧没有任何意义,大家商量这么久了,有应对方案没有。”
客厅里再一次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盯着朱蜀,俨然他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有办法,就像前几次一样吧!”朱蜀心里并没有底气,“但咱们的答案不能有一点儿疏漏。今晚就得把一切都商量好,因为明天我们可能就没法儿再聚齐这么多人了。”
在天亮前,这群人回顾了所有不法之事,想好了所有应对审查的说辞,并反复确认、推演。
“被关起来时该怎么说大家都明确了,请务必将信息传达给今晚没来的兄弟,肥猫、扁脑袋、沙包、李二娃,你们几个一定要将内容告知到位,记住,不能用任何电子通讯设备。”
“没问题。”
“好!”
……
“大家务必教好自己身边的人,千万别说漏嘴了,尤其是你们的女人。”朱蜀正准备像往常在政府里开会一样宣布散会,突然内心泛起一阵不安,“谋事在人,但我们能否过这一关就看天意了。”
14
朱蜀猜得没错,接下来的两三天里,那天参会的绝大多数人都被中央扫黑除恶督导组叫去问话了。
但他们的回答逻辑严密,算得上无懈可击,很多指证因年代久远、证据缺乏而成了一面之词。在经过十来天的严密审查过后,朱蜀等人都被放了出来。
关于网上的举报,通报里几乎都定义为对朱蜀等人的恶意诽谤(公诉机关保留追诉的权利)。似乎所有举报的人不是出自朱蜀政敌的安排,就是他们做警察时曾打击过的罪犯的亲朋故旧。唯一不同的是冷秋霜,通报里表明她和朱蜀“疑似情感纠纷”。
网上充满了对这份通报的谩骂揶揄、冷嘲热讽,但渐渐地,相信朱蜀与冷秋霜曾是恋人的帖子多了起来。朱蜀依旧英俊的外表正为他不断积累好感,减轻舆论的压力,毕竟,大多数人的潜意识里并不愿相信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会是一个十足的恶棍。
15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网络上对这件事情的讨论已不再热烈。
一座偏僻的山间别墅里,十个多男人正推杯换盏。那儿歌声嘹亮,灯光闪烁,一大群身材炸裂的女孩在扭动着漂亮的身姿。
朱蜀喝了不少酒,但依旧清醒。他正搂着两个女孩准备上楼休息。
“肥猫没来,”那个外号叫沙包的人提醒他,眼神有点焦虑,“上午他明确答应要来的,可现在联系不上了。”
朱蜀瞬间警觉了起来。
“叫大家今晚都先回去,摸清怎么回事……”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打断了朱蜀的话,也让众人发觉情况不妙(毕竟枪声这东西,在场的绝大多数男人都熟)。他们通过监控看到院落里有保镖被击毙了,立马从抽屉里、柜子里、床底下翻出各种枪支,准备逃离。
可惜,虽然他们不少人曾是警察,甚至还有两个人仍在公安系统,但毕竟几乎都过了五十岁了。面对武装到牙齿的特警,这群人不是被击毙,就是被擒获。
朱蜀因为没去拿枪,为自己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他通过别墅的密道逃到了山林里。
后面的特警紧随其后。
他知道他今夜跑掉了也无济于事,但本能不允许他停下来。突然,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不过是黑夜和傍晚的差别而已。当初追赶李亦伦的场景逐渐映入脑海,突然,他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崖。
在滚落的过程中,他撞到了山坡上的石头,这令他痛得五脏俱裂;他也被各种树枝戳到,全身火辣辣地疼。
在他断气前,他想到的似乎不是他的前妻和女儿,而是冷秋霜。
“够辣的臭婊子!”他躺在山脚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16
这么多年来,冷秋霜第一次在父亲和男友的墓前表现得喜笑颜开。四年前,她当初的准公公也长眠于此。
一大早,她便和母亲、李母以及一个护工、一个保姆来到墓园,打算将朱蜀一干人伏法的事告诉含恨而逝的几位家人。
这天风和日丽,比前几天暖和多了。
“不是说他们几个放出来了吗?”保姆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警察突然就又去抓他们了?”
冷秋霜的母亲和李母也表现出好奇。
见状,冷秋霜答道:
“朱蜀曾经的一个跟班当年背着他贩毒,被自己的儿子给举报了。”
“你很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对吗?”李母神态自若,丧子丧夫的悲痛似乎被眼前的好消息冲淡了不少,“当初那份通报出来时,我和你妈本打算安慰你的,但我们见你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也就作罢了。”
冷秋霜看了看远处的山峦。
“关于那份通报,督导组曾征求过我的意见。他们需要时间让证据闭环。”
“可那人的儿子为什么要举报自己的父亲呢?这可是要置他于死地!”冷母问。
冷秋霜笑了笑,露出鄙夷的神色。
“还不是因为好色。他出轨了自己的小姨子,致使原配在悲愤中自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