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的老爸

                                                                             

 我的老爸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好男人形象的父亲。他不抽烟也不喝酒，与妈妈的感情一直很好，十多年来也未曾改变过。他一直都很顾家，还会时常指导我的学习，因此我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老爸在家的时候，我们家还会一起去家庭旅行，走南闯北，见识各地的名胜古迹，体会异域风情。

总之，我认为他是一名好父亲，也是妈妈的好伴侣。

但到2015年下半年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造成这么大变化的原因，就是他接到工作单位一个任务，便整理好行装，匆匆的走了。长则个把月，短则个把星期，都见不到他的人影，每次回来在家呆一两天，便又急匆匆的回到岗位上去了。后来我才知道，爸爸远走他乡，常不相见的原因是去萍乡扶贫当村里的第一书记。他去的那年，我还是一名小学生，现在的我已成为一名初三的学生了，可是爸爸还没有回来。

今年3月份，我的妹妹出生了。生妹妹时妈妈是剖腹产，因此下床都很艰难，更别提照顾自己了。但在妹妹出生的这前前后后，爸爸呆在医院里照顾妈妈，一共只呆了七天，妈妈出院的第二天，爸爸又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上。

妈妈的伤口都还没有愈合，就要独自一人照顾我妹妹，还要洗衣做饭，包揽家里所有的家务。每天看着妈妈拖着疲惫的身体，忙前忙后，还要照顾的弱小啼哭不止的妹妹，看着就让我心痛。而我每天早早的就要去上学，也只有在放学后才能帮妈妈分担点。因为妹妹的到来，家里原本的三个人变成四个人，但是爸爸的下乡家里又变成了三个人了。

为了能帮妈妈多分担一点家务，我把在学校的课间十分钟都拿出来写家庭作业，周未当同学邀请我出去玩时，我也只能婉言拒绝。

为此，被同学很不理解，以为我只是想在家多玩一会儿游戏，对此我只能一笑了之。

每次放学回到家，放下书包，第一件事就是先抱抱可爱的妹妹。不过那个时候的妹妹刚刚出生，皮肤皱皱的，就像一只小老鼠，被妈妈严严实实的包裹在襁褓中。妹妹只会摇头，偶尔伸出一只小手，剩下会做的动作只会哭和吃奶了。 那时的妹妹是这般的无趣，又丑兮兮的，但对我来说，这是爸妈给我最好的礼物，也是最宝贵的礼物，更是我最珍爱的人。

我时常想，我年幼时爷爷就不在了，外公也早些年病逝了，现在那讨厌的爸爸又时常不在家，也就是说妹妹缺少了普通孩子所能拥有的三份爱，现在只有一个哥哥，我决定要给妹妹加倍的爱。嗯！是四份爱。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去做，这时我又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讨厌的老爸，或许是他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妹妹刚出生的那段时间，正好也是我临近月考的时间。同学们正在左一个上培训班，右一个上辅导班时，而我连完成每天的家庭作业都难，有时为了能减少写作业的时间，而多帮妈妈带妹妹，甚至有时都想到了抄同学的作业来应付老师。

以前爸爸在家时，遇到学习上的难题，他总会坐在我身边，细心的指导我。但现在即使爸爸在家，也只是把家里转换成了他工作的战场。每次我去询问他学习上事，他总是用“不知道”、“没时间”来敷衍我。久而久之，我也不再问他了。我时常想，不知是我在前进，还是他在后退，或许两者都有吧。

以前每次的大小考试，我的成绩都保持在班上前五名，但是最近几次考试都很不理想，退步到班里九、十名。对我而言，这在情理之中，也在预料之中。但对老师来说，这却不一样。对此，我只有尽快的适应我目前的生活，尽量在照顾好妹妹的同时，还能搞好学习。

所幸人真的是一种适应能力很强的动物，渐渐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每天两点一线，定时定点，就像一个不停被抽打的陀螺，不停的旋转……

唯一不习惯的便是妹妹那不安分的晚觉。妹妹总是在半夜啼哭，如不及时安慰的话，她就会越哭越大声。常常不管你怎么哄、怎么弄，她就是啼哭不停。于是妈妈只能抱着妹妹，半夜在家四处走动，才能渐渐安抚好她。妹妹的哭声，也自然惊动了睡梦中的我。

由于晚上没有休息好，第二天上课也总是萎靡不振。可怜我那妈妈：白天不辞辛苦，没得休息，晚上却依然要坚守岗位。看着日渐憔碎的母亲，真觉得她好生伟大，心中越心疼母亲，便越觉得老爸好生可恶。难道他就不能请假，好好陪妈妈十天半个月，难道我们还不如那些贫困户重要吗？

我宁要讨饭娘，也不要当官爹。

我感到心如刀绞，想要哭，却发现连嗓子都是沙哑的，我被我犯的事给吓傻了。看着状若癫狂的母亲，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妹妹，不停的责问着我。我无意识的将视线投向窗外，透过光洁的玻璃，忽觉得那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变的忽明忽暗，扭曲至极，真是丑陋啊。冰冷的玻璃窗里映照着的，正是我那张苍白无比的脸。

正午十分，正好是做午饭的时间，因此妈妈便将妹妹托付给了我。我抱着妹妹，静静的坐在书桌上复习，因为下午我将面临着一场至关重要的月考。我突然发现，有本课本放在客厅的餐桌上，我原打算抱着妹妹去，但想妹妹还不到一百天，还不会翻身，而且距离又近，来回也就几秒，便轻声在妹妹耳边嘱咐好别乱动，用书给她当枕头，将妹妹平放在书桌上。

我便迅速的拿了课本，此时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菜香味，便忍不住去厨房一探究竟。我的脚步还没踏入厨房，就听到了“砰”的一声，重物摔地的声音。随后便传来了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急忙回到房间，便看见瘦小的妹妹摔在坚硬的木地板上。我慌忙的把她抱起，希望能缓解妹妹的痛苦，妈妈便冲了进来，抢走了我怀中的妹妹。“你、你、你怎么带的？？”情绪失控的妈妈，泪流满面的一边安抚怀中哭泣的妹妹，一边疯癫的不停质问着我，“你为什么要离开他？你为什么要到厨房去？你为什么要将它放在书桌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也在问我自己，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此时的我，我已分不清是妈妈在质问我，还是我自己在谴责自己，此时的我真是可悲又可恶，我自己无法谅解自己的所犯下的恶行。

我原来跟老爸一样，他忙于事业，我忙于学业而渐渐麻木，随波逐流的生活着，渐渐的连自己最亲的人，那份小小的成长，也发现不了 ，变成了一心只有自己的怪物。

看着妈妈伤心欲绝、泪流满面、痛哭不止、抱着同样哭得撕心裂肺的妹妹。妈妈独自一人摔门而走，狂奔的跑向医院，偌大的家里只剩我一人，我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她那离去的背影。

下午的整场考试，我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妹妹。妹妹这次遭遇重则会导致半身瘫痪、脑出血，轻则也会脑震荡，或者是那最可怕的结局：这个小小的仅在这绚丽的世界上只生活了两个月的小生命，将永远的离开我们。无论哪种结果我都将永远永远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我在心中下定决心，从今以后我都会好好的照顾妹妹，直到她不需要我为止。这时我在想，如果有讨厌的老爸在，以他的体贴与细心。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世上没有如果，那个讨厌的男人，他现在应该仍然在那个小山村热火朝天的干着扶贫事业，对于自己女儿正躺在医院里还亳不知情吧？

一转眼五个月过去了，我妹妹也从一只皱皱的小老鼠，长成了一名圆滚滚的小胖子，我也迎来了暑假，本以为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带着妹妹好好的去外面度个假。但没想到老爸仍然因为工作，又哪里都去不了。

这不由得使我想起了去年的那个暑假，本来早早就计划好一家三口去印度旅行。线路图、机票都查好了，护照也办好了，就等老爸工作单位批准，然后办签证走人，结果一道指令下来，连相见都难。更别提出远门玩了。对于一个酷爱旅行的家庭来说，这就像给孙悟空套上了紧箍咒，失去了原有的自由。

老爸偶尔回家，时常是带着工作回来。一天到晚，都有接不完的电话，经常要准备资料来应付上级的检查，还要通过微信公众号来更新村子里的新闻。即使妹妹哭得很大声，他也总是不管不顾，不离开电脑一步，只有在完成工作之余，才逗逗妹妹，顺便休息一下。爸爸就连周末偶尔出门游玩，也时不时拿出手机查看工作上的事，我都不明白，他是休闲之余工作，还是在工作之余休闲。

老爸这些行为，导致妹妹现在都不认识他，每次看见爸回来，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家，怎么闯进了一个陌生人。当老爸抱起妹妹，妹妹还总是哭闹不止，可见妹妹也讨厌老爸极了。两天过后，当妹妹好不容易熟悉了老爸，结果他又要回到工作岗位中去，第二次见面时又变成了陌生人。说来也可笑，本应是最亲近的家人，现在却还不如一个时常相见的过客。

前些天陪妈妈去给妹妹打预防针，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妹妹每个月都要去打一次预防针，这连着五个月都是妈妈一人带着妹妹去打的，这本是爸爸应该做的事，却被妈妈一个人默默的做完了。看着那狭窄的走廊里，排着长长队列，不断的回荡着婴儿打针后的啼哭声，此时我的妹妹也被感染了。针还没打，就大哭起来。妈妈急忙走来从我怀中接过妹妹，轻轻拍打着妹妹的后背，来回在走廊里踱着步子 ，温柔的安抚着痛哭的妹妹。

看着操劳的妈妈，心中很是对不起，因为平常周一到周五，我都要上课，不能陪妈妈一起过来，如今好不容易能来一趟，却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心中很是内疚。此时我心中又想起了那个讨厌的老爸，想到我小的时候。不管是生病感冒，还是打预防针，都是爸妈一起陪伴着我来的，然而时隔十多年，我在爸妈的陪伴下长大了，如今妹妹却得不到爸爸的关爱，妹妹的吃喝拉撒睡，全丢给了妈妈，我看着心里难受。

爸爸他曾经是个好父亲，现在他肯定也想继续当个好父亲。他想，但是他不能，他也是身不由己。他的内心对我们也是充满着愧疚和自责。想起妈曾经对我说：爱一个人，不能用爱去束缚住他，而应该去成就他，让他变得更加优秀，更加完美。这就是妈妈和老爸能够拥有这份完美爱情的原因吧。

遥远不远，那是我们一家人所约定的那一天。

                                                                                                                      刘一涵川写于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