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见过这方池塘

文：许大果

图片来源于网络，有调整

乡下那老屋子旁边，有一方池塘。每每谈起这方池塘，爹爹便会开始畅谈起他的池塘情结。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说，一次又一次地讲，而我就歪着脑袋，津津有味地听着，兴头丝毫不减。就在爹爹笑靥满满的叙述中，那方童年的天地渐渐地在我的脑海中描绘出来，爹爹用着记忆的画笔，在我那张脑海中的白宣纸上，畅怀勾勒，尽情渲染。

我清楚地看到，在炎热的夏天里，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孩在池塘边嬉戏玩耍。池塘四周栽着几棵不知名的大树，在炎炎夏日之中，它们尽情舒展筋骨，一片浓绿就撑出凉快的树荫。几个女孩悠悠地坐在浓荫下，赤着小脚丫，轻快地踢着池水，于是，一朵朵灿烂的水花便在池面上绽放。而男孩们赤着膀子，在塘边追逐大叫。有的干脆脱了背心，光着身子，一头钻进池塘里。

池里的水十分清澈，水里的游鱼看得一清二楚。在清凉的池水中，孩子们也都变成了灵活的鱼，游来游去，好不自在。他们都喜欢摸鱼，每次钻出水面，总能先听到高声的呼喊，然后就看到他们从手中亮出一条拼命挣扎的鱼儿。他们总会比比谁逮到的鱼个头大，结果，总能看到获得胜利的小孩，嘴角勾出得意的弧度。

我痴痴地想着，仿佛自己也融入了这片欢声笑语之中：我也坐在池边，边欢快地踏水，边唱着：“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就这样，小时候最喜欢的旋律，轻轻地萦绕着池塘，与水声、笑声和成一首美妙的乐曲。

然而片刻之后，我又觉得失望了。因为小时候住在乡下的我，根本不曾见过这样的光景。谈及这个时候的池塘，爹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同样是那方池塘，同样是美好的童年时光，可我却不能再像童年的父亲那样，尽情地当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鱼。转眼间，池塘的水不再清澈，一种污浊的绿暗暗地吞噬了整一片池塘，一层层泛黄的泡沫和池塘中疯长的浮萍错乱地纠缠在一起。

曾经的大树早已无立足之地，废弃塑料、破布烂衣、剩菜残羹等被堆成顽固的堡垒，占领了池塘的四周。还有一些垃圾，在池面进行着不协调的漂浮运动。不少苍蝇蚊虫也俨然把池塘当成久居的住处，在那里肆无忌惮地繁殖开来。它们也经常在城堡中举行着盛大的宴会。

那样的景象，不由得让我联想起一沟腐败的死水。在我看来，当时的池塘竟然和《死水》中所描绘的意象有几分相像：“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诗中的这么些意象，居然在父亲所眷恋的那方池塘，轻而易举地找到“原形”！

这的确太难以想象了！父亲口中的池塘竟会变成如此。住在老屋的那些日子里，看着池塘一天天地与垃圾场同化，我感到尤为痛心。犹记得有一次下暴雨，池塘的水暴涨，直至淹到老房子。大人们纷纷捋起袖子，卷起裤腿，拼命地舀水、扫水。

而当时的我还小，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小板凳上看着。那些涌进来的池水，即便是经过雨水的稀释，仍然浑浊不堪，而且还泛着一阵阵恶臭。一些垃圾废物也顺着池水流进来。我看到可怜的鱼儿翻着肚皮，在水面无力地漂浮着。再看看大人们，都是紧皱着眉头。我也紧紧地捂着鼻子。

那场暴雨之后，池塘周围的居民都不满起来、，议论纷纷。听爹爹说，有人提议把那池塘填了。说到这里的时候，爹爹又是无奈地摇着头。后来，我家搬到县城里来，也就不知那池塘究竟怎么处理了。

我很疑惑，这个池塘，是否被划分成了两个时代？水墨画里的前者，废弃堆中的后者，这不免令人难过。它不该有如此的命运，不是吗？

我想象着：如果池里的水变清澈了，是否还能偶尔看见几条淘气的小鱼，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激起一个个小漩涡？如果池边的堡垒被铲平，那是否还能看见茂密的大树和各色各样的小花，在池塘边微笑着茁长，呈现“水满池塘花满枝”之景？如果池塘找回了自己，那么是否还有叫喊打闹的笑声萦绕，是否连停歇在浮萍上的蜻蜓也会忍不住嬉笑？是的，如果这些“如果”不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