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青春
饥饿的青春
饥饿的青春
文/卓女
一、罐儿饭香，差点胀死人
罐儿饭是四川大巴山农家特有的米饭。即把一根粗铁丝上端栓在房梁上，下端套一个大铁钩，再挂一个生铁罐，煮饭时在铁罐下面的火塘生一堆火（似篝火），煮到米饭水气微收，便取下铁罐放在火堆旁边慢慢煨，整个过程需要半个多小时。这种罐儿饭又糯又香、口感极好，即是无菜下饭也可吃上两大碗。
二月里，正值青黄不接，我一连吃了一个月的酸菜洋芋饭，脸上已呈菜色。隔壁的生产队长于心不忍，给我送来一小袋米。当晚，我就煮了一罐净米饭，包括第二天的早饭。饭做好后，却无菜下饭。我拿出一块从重庆带来的固体酱油，与开水稀释后，又倒了一勺熟菜油。红亮亮的勾兑酱油，顿时勾起我的食欲，今晚用它当下饭菜，准保好吃。
一大碗酱油饭下肚，心里直呼，太好吃了！接着又吃了两大碗，直到把一罐米饭吃得精光。
当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肚子胀得像皮鼓，隐隐作痛。只得翻身下床，找到隔壁的队长娘子求助。她从酸菜缸里舀起一碗酸水，妹子，赶紧把这个喝了，可以帮助消化。我一仰脖，把一大碗酸水倒进了肚里。
回到知青屋，肚子更痛了，胃里像燃了一把火，火烧火燎。不停地打嗝，一连放了N个响屁，我捂着圆圆的肚子，哭丧着脸，不停地报怨：队长耶，你在故意整我哟，送啥子新米嘛，把我害苦了……
折腾到天亮，忍痛找到大队赤脚医生，吃了两天的药，方才脱离危险。
后来得出教训，罐儿饭香，吃多了会胀死人。
二、为了犒劳饥饿的胃
许多知青爱赶场，说白了只是为了犒劳饥饿的胃。
油炸糯米团是我的最爱，有时馋到思念的地步，不惜翻山越岭去二十里外赶场，只要吞下两个糥米团，哇！心里甭提有多舒坦。
三个男生为了吃上一顿“美攴”，每次走进乡场，便一头扎进食店，一人端一大盘榨菜皮馅的包子，乐得合不拢嘴，像是老板白赏的。
一天，哥仨和四个女生去赶场。一群人走进乡场就直奔食店，两个男知青直接闯进厨房，一会儿，就抬着一大笼刚出锅的包子出来了。七个人立马围上去，与其说七双手在桌上忙碌地穿梭，不如说个个都像争食的饿狼。两个男生长得人高马大，胃口极好，一口一个包子，噎得两人直打嗝。邻桌的农民看得目瞪口呆，一老农说，这两个男知青莫不是刚从监狱放出来的？
呵呵，也难怪他们这么说，两个知哥昨天才剃了光头，看上去真像饿了饭的劳改犯。
三、顺手牵羊不为盗
“顺手牵羊不为盗”，本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但用在知青身上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正常现象。
先是知哥小试牛刀，路过人家自留地，见绿油油一片，不管三七二十一，顺手拔一把蒜苗，扯两把青菜，然后扬长而去。农民却视而不见，常听菩萨心肠的婆婆说，十几岁的娃娃正在长身体，吃不饱咋个做活路呢？随他们去吧。
后来，知哥们的食欲渐长，分配的口粮根本填不饱肚子。于是有的知哥又把”顺手牵羊”加了码，堂而皇之地把真正的羊儿、狗儿、猫儿牵回了家。
受其影响，女知青也学会了”顺手牵羊”，只是碍于面子，行动比知哥谨慎得多。一开始，我对牵羊毫无兴趣，总觉得头上悬着一座钟，随时都在敲响。
一天，我和同队知青萧云赶场回来，路过一片洋芋（土豆）地。地里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萧云好奇，顺手拔起一株苗，带出一串大如葡萄，小如碗豆的小土豆。她摘下几个大土豆，一边往军挎包里塞，一边自言自语，就要吃这么大的，先用水煮熟，再放点油煎成锅粑，不摆了，味道好极啦！说完，她又拔起几株秧苗。我见四下无人，也顾不上什么后果了，出手比萧云还快。不一会儿，萧云的军挎包就被塞得鼓鼓的。回头看地里，我天！洋芋苗东倒西歪倒了一大片。
第二天出工，我俩因贪睡去晚了。昨天那块洋芋地围了一群农民，有人在数落，哪个啷莫眼子(不长心眼)，洋芋还是个果果就扯起来了。生产队长蹲在地上，正在观察地里的鞋印。然后直起身，这是塑料鞋的脚印。一个妇女喊道，我们这个踏踏(地方)的人哪个穿得起这种鞋子哟。突然，所有目光都瞄准了我和萧云的脚一一两双扎眼的塑料凉鞋。我羞得满脸绯红，萧云把头一扬，少见多怪，有啥好看的？队长极惊诧，你们做了这种事，还理直气壮的？萧云不以为然，我们只是想尝一下新土豆的味道。
四、楼上是什么
知青突然要到生产队落户，队长着急了，队里穷得叮铛响，哪有钱给知青修新房子呢。于是，我和萧云住进了生产队的保管室。别说，房子真心不错，木板墙，雕花格子窗，门槛足有半米高。队长吩咐说，你们只能住楼下，楼上是生产队的粮种，一定要看管好哟。
楼上果真堆了近两千斤谷种，颗颗金黄、粒粒饱满，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我突然有一种想保护它的冲动，这可是全队的保命粮呀，绝不能丢在我们手里。
公社的34个知青全是校友，我班就有9个。知青都喜欢走乡串户，我们也乐意接待来访的校友。
一天，三个知哥来串门，交谈中，得知他们断了粮。我立马装了半袋米要送给他们，哥仨执意不收。
一个指着楼上，听说这间屋子是保管室，为何不见粮食呢？
第二个走到楼梯口，看看楼上堆的是什么？
第三个欲爬上楼梯，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不准上去！
知哥惊诧！为什么？
萧云走上前，如果你对楼上的东西感兴趣，说明你已经老朽了。此话怎讲？萧云指着院坝的一个老汉，你去问他吧。
知哥脸色陡变，一拍脑门，哦，明白了。
五、一个螺蛳打十二碗汤
生日，对许多知青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过生必须庆祝，至少要邀请几个同窗好友来乐呵一下吧。问题是，拿什么招待他们呢？为了面子，只得作罢，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隐瞒了。
一天，五个知青来到我处，嚷着要庆祝我的二十岁生日。我直纳闷，他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没辙，只得如实招来，好吧，今天包饺子请你们。噢，噢！打牙祭啰！好家伙，个个蹦起八丈高！
接下来，我去公社买猪肉，萧云寻蔬菜、称面粉。知青每人每月只有半斤猪肉，且凭票供应。我俩全靠勒紧裤腰带，才省下了一斤猪肉。今天为了兑现吃饺子的承诺，只得把”老窖”取出来了。
萧云嘴甜，很容易就从农民家讨来了一盆老酸菜、几把萝卜叶。我则提回来一斤肥肉，足有三指宽。七个人一齐动手，一盆饺子馅很快就端上了桌子。那一斤肥瞟被剁成肉泥，拌在比它强大十倍的菜丁里，完全被一片墨绿色湮没了。
一男生手持一根吹火筒似的擀面仗，在一块借来的面板上擀起了饺子皮。他敲打着擀面仗，嘴里念念有词，我爸是安徽人，喜欢吃饺子，他包的水饺皮薄馅香，咬一口，满嘴香。
一女生说，今天就看你的手艺了，如果也是满嘴香，我就一口气吃它三十个。
一个小时后，水饺煮好了，满满一铁锅。每人端一大碗，齐声喊道：祝玉儿（我的乳名）生日快乐！
我的妈呀！啥子味道哟？又咸又酸又涩。一个女生惊呼道。
安徽仔不紧不慢地说，一个螺蛳打十二碗汤，当然是这个味道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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