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猫
原创/落桦檸*
“你这猫乖，通灵性得很。”
序章
公园里的流浪猫很多，偶尔我也会带点火腿和饼干过去投喂，每次我来的时候，都会看到一个男人。他似乎是经常来，把猫粮往地上一搁，就坐在旁边看一群猫儿争食。
“你很喜欢猫吗？”
他似乎对我的主动搭话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很喜欢，以前还养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都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可语气却是落寞的。
我直觉这背后肯定有个值得记录的故事。
“我也想养猫，”我笑眯眯地对他说。
“所以，能听听你和猫的故事吗？”
01
严白第一次见到酸奶，也是在这个小公园。
“哎……慢点吃，别抢啊。”严白看着这群如饿虎扑食的小猫，哭笑不得。
他今天刚发工资，特地去买了几盒鱼罐头，给这群流浪小猫改善改善伙食。每周两次的定期投喂已经让流浪猫对他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它们怕生，却不怕他。严白一来，就兴冲冲地朝他叫唤。
严白是打心眼里喜欢这群小猫，即便现在实习薪水不高，他也愿意从节俭的伙食费里再分出一些，给这群无家可归的小可怜送点温暖。
生活都不容易，只能抱团取暖。
脚边的猫都吃得很欢，可远处却有一只，怯生生地藏在草垛后面，想近又不敢近。
严白见过这只小灰猫，它似乎是最近刚来这里，也不知道是被哪个主人丢弃的。胆子极小，也不合群，更不敢和其它猫争食，严白心疼它，每次都会单独拿出一小份食物，放在它常去的草垛边上。一开始小猫见他靠近，就扑腾着迅速跑开，它实在是怕人。等严白走了才慢慢回来，吃那份属于它的食物。
一来二去几次，它似乎也明白严白不是坏人，严白在喂其它猫的时候它就安安静静地看着，等那个人过来的时候就支愣起身子，作势要跑，其实也不过是走远一两步，最终还是乖乖地回来。
“久等了，饿坏了吧。”严白把肉罐头和猫粮放到它面前，笑意盈盈，“额外给你的，其它猫可没有。”
他很喜欢这只折耳猫，乖巧又听话，就是太怕生。严白试了很多方法让它合群一些，但似乎成效不大。
严白看着它狼吞虎咽，无奈道：“真饿着你了？”他伸手想给它顺顺毛，却看到了小家伙身上的抓痕，伤口不大，却十分多。
严白皱眉：“被其它猫欺负了吗？”
小猫听不懂人话，只顾埋头苦吃。
这样下去不行，严白心里想着。
他思虑再三，咬咬牙带它回了家。
02
小家伙就这样在严白家里落了户。
严白发现它怕极了去医院，一进大门就炸了毛，龇牙咧嘴叫个不停，一改平日里温顺的模样。连给它上药的护士姐姐都忍不住感慨，从没见过这么凶的猫。
严白尴尬笑笑，想着应该是前主人对它实在不好，说不准是三天两头进医院，才让小家伙对这里那么排斥。
护士姐姐整理好药，说：“行了，没什么大问题。别沾水，按时上药，到时候来做个复诊就行。”
严白抱着猫，再次道了声谢。
他租的房子不是很大，把猫窝猫盆摆进来之后就更显狭小。
严白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对不起啊，家里就这么点地方，得委屈一下你了。”
小家伙吧唧吧唧地舔着酸奶盖儿，不亦乐乎。
“你怎么就那么爱喝酸奶呢？”严白指着垃圾桶里空掉的奶盒，“猫吃多了会腹泻的。”
小家伙咂咂嘴，继续舔盖。
严白灵光一闪，说：“还没给你取名，要不就叫酸奶得了。”
小家伙没出声，严白权当它默认了。
“嗯……没有蛋蛋，”严白把猫拎起来看了看，“看来我们酸奶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啊。”
“喵……”
取了个名儿，小家伙不再流浪，严白多了个家人，叫酸奶。
酸奶不爱走动，大多数时间喜欢待在自己的猫窝，小小的一个粉篮子，它一卧就是一整天。严白没事的时候就会给它撸撸毛，舒服得酸奶眯起它琥珀色的眼睛。
“别的猫都爱跑，还黏人，你怎么不爱动呢？”
后来严白上网查资料才知道，折耳猫都是不爱动的。它们天生没有正常的骨骼，每一次走动都会过度压迫关节。
换句话说，因为疼。
严白摸着它短粗的尾巴，语气心疼：
“知道疼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还跑那么快。”
03
严白工作刚起步，常常加班到半夜十来点才回家。
以往到家的时候都是黑灯瞎火，没有人气；但现在他有了一只猫，酸奶会在他开门的时候哼唧唧地跑过来，委屈地耷拉下两只耳朵。
严白这个时候都会摸摸它的垂耳，温柔地道歉：“辛苦你了，等了我这么久。”
严白在外不太爱说话，但他总能对着酸奶絮絮叨叨地说上许多。
“今天策划案没通过，老板又朝我们撒气了。”
“过两天就能领工资了，到时候给你买肉罐头啊。”
“明明爱吃还不爱动，怎么还这么轻，身上都没二两肉。”
……
换季的时候酸奶掉毛掉的厉害，严白撸着撸着猫就薅下一手的毛。
就……挺秃然的。
这些毛他没给丢掉，拿了个小盒子，一点点地收了起来。
最后换季时节过了，小盒子也满了。
他请公司里手巧的女同事吃了顿饭，让她帮忙做了个小毛球，成天挂在腰间的钥匙扣上。
朋友们都说他多了几分人气，调侃他是不是偷偷找了女朋友。
严白憨憨地笑着，说没找女朋友，家里已经有位猫祖宗要伺候了。
这一伺候，就伺候了三年。
小酸奶长成了大酸奶，却依旧是不爱动。
但严白高兴的是，它不怎么怕生了，有时候带它去小公园，附近的老头老太过来逗猫，它也不躲，由着他们撸毛。
“你这猫乖，通灵性得很。”
严白听着这话，从心底里高兴，比他自己得了奖金还要乐呵。
他揉了把酸奶的小脸，忍不住赞叹：“听见了吗乖宝，他们夸你呢。”
04
“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有几天了，一开始只是不怎么吃东西，今天早上还吐了，而且……”
严白安抚着躁动的酸奶，摸了摸它的前肢：“这里有个肿块，很大。”
医生把猫抱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问道：“它最近有没有不爱动或者走路不顺畅之类的？”
严白点头：“以前就不怎么走，这两天呆在窝里也没动过。”
“会有不正常的出血吗？”
“……有，前段时间爪子上有个小口子，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很久都不见好。”
“行，你先挂个号，等会儿去做个骨组织检查。”
严白有些担心：“那酸奶，它是什么病啊？”
“不排除是骨癌的可能性。”
……
从宠物医院出来后，严白没打车，一小时的路程，他抱着酸奶慢慢走了回去。
检查结果和医生说的一样。
骨癌，中期。
严白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以为酸奶只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他以为折耳猫娇弱一点很正常，他以为……只是他以为的。
中晚期癌症对人来说都难熬，何况是猫。
医生和他说了最坏的结果，告诉他现在只有两条路能选——截肢手术，切除病变的前肢，且不说酸奶能不能在麻醉状态里熬过去，单是术后恢复就有大风险，三分之一的可能性，癌细胞会转移。
或者，安乐死，除去大笔的手术费用不说，对猫、对人，都是一种解脱。
“尽早决定吧，这病拖不得了。”医生这样说。
但严白不想酸奶离开。
他的猫那么乖，所有人都夸它听话，它还没有五岁，远没到该走的时候。
可为什么偏偏就是它呢？严白红了眼眶，他想不明白。
“酸奶酸奶，你别同我闹气啊。咱们做个手术，你就会好了，就不疼了，以后有我带着你走呢……”
怀里的猫缩成小小一团，连呼吸声都是轻的。
05
严白隔天签了手术协议书，他只能在煎熬的等待中祈祷手术顺利。
所幸是成功的，酸奶术后恢复的不错，食欲虽大不如从前，但和生病的日子相比，总归是好了不少。
只是看到酸奶站不稳的样子，严白心里还是难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小家伙的苦日子已经熬过去的时候，病魔还是没放过它。
癌细胞转移了。
严白又一次面临抉择。
医生给他建议直接安乐死，骨癌难治，晚期就相当于给猫判了死刑，手术的意义并不大，只会加重它的痛苦。
严白不说话，咬得嘴唇都破了皮。
不能安乐死。严白看得出来，酸奶想活着，它的眼里还有光，它还眷恋着这个世界，他知道的。
医生无奈叹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严白带酸奶回了家，准备过几天的又一次截肢手术。
他去公司抵了年假，同事们知道原因之后都觉得他疯了。
“左右不过是一只猫，没了就没了，再养一只不是一样的吗？”
“是啊，把这两年的积蓄都砸进去，不值当。”
“你痛苦猫也痛苦，何必呢？”
……
严白不听劝，请了假就走。回去的路上他忽然想起家里好像没有酸奶了，又中途下车去买了几盒。
“酸奶酸奶，不舔奶盖儿了吗？”
严白凑到它跟前，小家伙看了他一眼，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它也不吱声，估计是疼得没力气了，前两天难受的时候还会冲着严白叫个不停，现在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严白很怕，他哪天一觉醒来，它就再也不叫唤了。
“酸奶酸奶，你理理我好吗？”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掉在酸奶身上，沾湿了大片的毛发。琥珀色的眼眸暗暗淡淡，无力地盯着残缺的左腿。
“酸奶酸奶，以后都不会疼了。”
严白最终选择了给酸奶安乐死。
原因无他，只是不想再看见酸奶受苦了。
感受着自己的骨头一点一点溶解，看着身体一部分一部分减少，他的小天使啊，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来医院的时候，酸奶唯一一次没有炸毛排斥，它已经没力气闹腾了。
“想好的话，签个字吧。”
严白看着那白纸黑字，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和他的名字一起烙在上面的，还有两滴滚烫的热泪。
他就为酸奶签过两次协议书，一次救它，一次送它。
“很快的，它不会疼。”医生安慰道。
严白抱着酸奶，看着那小管针剂一点点推进，酸奶依旧听话，没挣扎过。
他一遍遍给酸奶顺着毛，直到怀里的小家伙慢慢没了体温。
“再见了，我的……小公主。”
尾声
“有一点点难受，”我揉了揉眼睛，问，“那你以后还会养猫了吗？”
他摇了摇头：“不养了，养再多只也不会是我的酸奶。”
我看着还在争食的小猫，忍不住说：“酸奶能遇见你是它的福气。”
严白笑了笑，低头摩挲着腰间的灰色毛球。
“不，遇见它才是我的福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