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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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晚上,因为第二天学校要上课,爸爸家里学校比较近,初澜得回爸爸家去住。
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外婆特地叫妈妈送她下楼去打车,尽管她说了好多句“不用不用”。
初澜跟着爸爸住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人送她打车,她也都习惯了。现在外婆偏要找人送她下楼,她觉得这样实在是多此一举。
初澜坐车习惯坐后排。一上车,她就取下沉重的背包放在了身前。
妈妈在送她上车后还是对着窗口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旁边的车辆来来往往,初澜虽然没有很不耐烦,但还是有些无奈。好不容易妈妈停止了絮叨,司机才发动了汽车。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司机停下来等红灯时就忍不住开口问她:
“刚刚那是谁啊?”
“我妈。”她说。
其实初澜根本不想回答与这相关的问题,可她不想拒绝和别人说话,也不喜欢撒谎。拒绝说话会让她觉得气氛尴尬,撒谎会让她心里不舒服。
还没见过出租车司机这么八卦的。
她想起了上一个让她感觉不太舒服的司机。那次她刚上车,司机就当着她的面直接评价她的长相。
初澜皱皱眉头,想想漫长的车程,更难受了。她这一趟,要从市南开到市北,需要不少时间。
“你妈?这么晚了,她送你去干嘛?”司机没察觉到她的不耐,还在追问。
“送我回家。”初澜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她送你回家?她自己怎么不回家?”司机的反应在初澜的意料之中。
他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委婉,尽管初澜早有预料,也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关你什么事呢?她心想。
不过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罢了,她不是那种喜欢对别人轻易口出恶言的人。
“离婚了。”她有些无奈,但又尽量让语气显得无所谓。
她以为司机会就此停止追问,然而并没有,司机还是跟连珠炮弹似的,问这问那,还净是些令人尴尬的问题。
初澜有些不适的摆弄着手机,实际上她也没什么需要看的,但她就是在手机上刷个不停,仿佛这样就能少回答几个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
涉世未深的初中生,尚且还不懂如何四两拨千斤的避过那些有意无意的话里的刺。
司机问他家里给她多少零花钱,她怎么说?她其实根本没有零花钱呀!初澜一边回答着,一边开始难过起来。
终于,司机开到半路又接了一个人上车。
初澜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开始思考自己作业本上最后一道空着的数学题。
“离过婚的家里,孩子苦啊!”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了一劫的初澜,没想到司机冷不丁给她来了这么一句。
初澜打车习惯坐后排,副驾驶刚上来的眼镜小哥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扭头看了一眼,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司机放弃了对初澜家庭情况的打听,反倒开始絮叨起自己的情况。
说他也是前些年离了婚,孩子跟着母亲过。
说他一年到头工作忙,也见不到女儿几次。
说他在女儿工作后他还是每个月补贴她五百到几千块,姑娘家的,在外面一个人他不放心。
“离婚对孩子的伤害太大了!”初澜什么都没说,司机却带了哭腔,把她惊了一下。
“是不是?”他还转头问副驾驶的乘客。
乘客仿佛已经习惯了他奇奇怪怪的言论,又对他的话全然没有什么体会,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又埋头看起了手机。
过了几分钟到了眼镜小哥的目的地,他便急匆匆的付钱下了车。
初澜不知道,这个司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像现在这样呢?
她承认她作为一个小孩过得不快乐,可她并不觉得这是父母离婚造成的。明明是那些让她不快乐的因素,同样也造成了她父母的离婚才对。
不离婚她爸就会多关心她吗?不离婚她爸就会愿意为她花钱吗?不离婚她妈妈就会懂得如何做母亲而不是什么都靠父母吗?不离婚她就能吃一顿自己家里做的早餐吗?不离婚他们……也不会改变的。
他们不会的。
初澜小学时,父母就维系着名存实亡的婚姻,日复一日的争吵更是让她痛苦,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类就这么喜欢大吼大叫呢?
折磨他人脆弱的神经和灵敏的听觉就这么有趣吗?
而她,本来就没什么人欣喜她来到这世上,原本就是她妈妈以为有个孩子自己的婚姻就会好起来,她才来到这世上的,可是并没有啊,她的存在对于谁而言是重要的吗?
她觉得好不理解司机的举动。
她的爸爸会因为让她过得苦了,在别人面前哽咽吗?在她从小到大的认知里,这样的事没有发生的可能。
司机还在絮絮叨叨,初澜只能随便敷衍几句。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也快掉眼泪了。
她才知道什么叫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哭,千千万万的家长也未必明白,真正伤害到孩子的并不是离婚本身,而是一段错误的婚姻,和作为夫妻并不合适,作为父母也并不合格的两个人。
车停了。
初澜急着下车,她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哭。她掏出外婆给的二十块钱,递给司机,想跟他说别找零了。
司机眼里也早已没有了泪花,急着把她手机的钱往回推。
“别给我了,你自己拿去用吧,你不是没有零花钱吗?”司机说。
初澜无奈了,不知道该谢谢他好,还是该怎么样才好。
陌生人的善意好像比陌生人的恶意更让人想哭。
二十块钱来来回回推了几个回合,初澜的眼泪也给逼回去了。
“谢谢。”她笑了一下,把钱收起来了,说。
初澜下车的时候,司机还对她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回家要怎样怎样的叮嘱。
又能怎样呢?初中生初澜拿着陌生人的善意,一笔对她而言的“巨款”,在他父亲正在打麻将的会所的楼底下,无人的角落里,终于还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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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一阅青馨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