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就在那次打水之后不久，一天早上起来，母亲还是第一时间来看三妗和孩子，可是还没走到屋外，便闻到一股烤猪皮烧猪毛似的味道。寻味而去，果然是从三妗房间里传出来的。于是敲门，门却是被反锁了，再从门窗上看，又被糊着的毛头纸挡着，叫门依然叫不开，于是扯开毛头纸，从纸洞里一看，伴随着更重的气味，恐怖的一幕出现在了眼前：孩子光着身子坐在盆里，身体已经偏一边倒下去，同样靠在盆一边，头发已经烧焦，面目已经难辨，盆稳稳地在炉子上，“吱吱”地冒着气，之前的气味正是孩子被烤焦的气味……

　　母亲想要吐，但又马上抑制住，慌忙拍门大叫，“三嫂，快起来开门，孩子在火里呢……”居然三妗没反应，母亲只好连二外公也喊：“二叔，快起来，我三嫂把孩子放火上烤了，我叫不开门……”

　　二外公起来拍叫门也无果，于是一把把门上的纸撕开，手伸进去打开擦着的门，一个箭步把火上的盆和娃端出来……顿时满院子的气味蔓延开来……

　　三舅也被从县城叫了回来，叫起来三妗，三妗却无视眼前的一切，还梳洗了便疯一样跑出去……三舅气得跪坐在孩子旁直呼：“罪孽呀……”

　　母亲明白了，三妗的病又犯了……

　　在我看来，虽然事情过去了很久，但母亲每每说起，总是掩饰不住心里对于人生病的恐怖。

        接下来便是那次“抢布料”。说来也怪，发生在二妗身上，居然也是关于二胎，还一样的犯了老病……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个早春的晨，母亲起来收拾好一切，五舅、五姨也都上学去了。她无意中又看到外婆生前留下的一块红绸子：已经绣了鸳鸯戏水，计划做枕套的，可是被大姨偷偷剪了两边扎辫了，所以布料显然不够了。记得母亲说，有一次外婆精心绣好的绸子——是邻家嫁了女儿剩下的一块觉着无用的布料，说外婆心灵手巧可能做什么用而给了外婆的。母亲也确定当时就是这块料，因为外婆讲过，她发现布料被剪过后，仔细找原因，结果第二天发现大姨两条辫子上多了两朵大红绸子蝴蝶结，几个女孩子看得出羡慕得很，推推嚷嚷、说说笑笑着上学去了，大姨好不得意。

        本来外婆是想和外公一说，希望大姨做什么之前可以打个招呼，怕习惯了不闻不问拿别人东西，长大后可能改不掉，落下个“小偷”之类的名声，可外公还是训斥外婆偏心、小心眼，生气地连饭也没吃，就甩碗走人了……

　　没想到，还是这块布料，给外婆填了堵，过去几年了，“一出世”，居然还给母亲带来了麻烦。母亲也是觉着是外婆留下的纪念，所以还是把它平铺在了枕上……

　　没想到一转身，二妗大叫大唱着进来见布料就拿，母亲自然不愿意，便从她手里要拽回来……

        结果二妗先把椅子上搭着的毛巾扯下来抱在怀里，又把炕上的炕单用力拉下来，把叠好的被褥掀翻了一炕，枕头都掉在了地上，母亲拦都拦不住，母亲也怒火中烧了，和她拉扯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那块红绸子掉地上了，母亲心疼的捡起来，却被摔下床单的二妗一把扯走了，她似乎高兴地要出门，嘴里叽里咕噜要给她肚子里的宝宝做新衣服。母亲见家里乱了一摊子，她还要拿走外婆留下的念想，又抢夺了一番，自然火气不打一处来，两人便又拉扯了起来……

　　但是母亲毕竟力气小，于是急中生智抬腿踢出去，正好在二妗的大肚子上，还好二妗放开布料往后躲了，但不巧被跘倒，顺势便坐在那堆炕单里。这下子母亲可是闯了祸了：二妗双手高举着胡乱扯炕单，拍打，同时腿脚乱踢乱蹭，像个孩子，嘴里大哭大喊：“哎呀，不得了了，金莲杀人了……我的孩子呀，你命好苦呀……”她越来越带劲，母亲试图拉起她来，却被一脚蹬了出来，自己也坐在了地上，这时母亲也乱了阵脚，知道二舅来了自己没好果子吃，心里还充满了委屈，觉得没父母的孩子就是被人欺负……母亲顿时泪水泉涌，也哇哇大哭起来.……

　　很快，二外公夫妻俩过来了，两个院子的大大小小都过来了，还有不知哪个腿快嘴快的把二舅也叫过来了……

　　二舅提着扫把，大嚷着：“好你个金莲，敢踢我家老二，将来有个三长两短，看我饶不了你……”他一冲进门，推开所有人便把母亲揪了出去，一手死死捏住母亲的一只胳膊，一手抡起扫把就打……

　　二外公们慌忙叫着出来拉架……二妗则见有二舅做主了，哭闹得更凶了……

　　事后母亲委屈的要命，哭着收拾一地、一炕，把那块布料狠狠地摔给了二妗……更可恶的是，二舅家老二生下来居然斜视，都说是母亲那一脚踢的。这个黑锅母亲背了一辈子，我从小就记得，每年过年拜年去，江宁哥（二舅家老二）一见到母亲就说母亲踢得他眼睛歪了，大点了则总是躲着母亲.……

　　母亲总说，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病可以让人斤斤计较失去理智，也可以让人丧失本性无视生命，更可以夺取人的生命。可见，正是这些事件让母亲对于疾病有着内心里无比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