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亲不让我们看电视

小时候父亲不让我们看电视

文/行走

每一个新事物的出现，在我们家几乎都经历了从不信任到习惯再到依赖的过程，唯独看电视例外。

三十多年前，当黑白电视机开始进入大众视野，我们尚不知电视为何物时，父亲就定下规矩：上学以后只能好好学习、禁止看电视。父亲说话做事从来说一不二，那时哥哥马上就要上小学，这样的决定意味着我们将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与电视无缘。尽管当时我还很小，却留下了深刻印象。不知一向开明的父亲，为何对看电视持绝对的反对态度。

哥哥说，父亲不给我们看电视纯粹是因为买不起电视机。不知父亲是不是为了证明给我们看，在电饭锅、高压锅、电风扇等等新东西刚一出来时，就买了回来，唯独不买电视机。那时父亲在家的时间比较少，教育我们的重任都在母亲身上。当村里第一户人家、我们的邻居买回一台黑白电视机的时候，全村沸腾了，到了晚上，大家都跑去邻居家看电视。我们也想去，母亲坚决制止。在母亲看来，父亲的话就是圣旨，父亲说了不给看就是不能看。

可父母越是禁止，我们越是好奇，越想一探究竟。家里越是没有的，我们越想拥有。

尤其是哥哥，为了看电视，调皮的他开始瞒天过海。吃完晚饭后早早爬上床睡觉，装作睡着了，等母亲检查完回去休息后，再偷偷爬起来。怕开门有声音惊了母亲，偷偷从窗户爬出去。直到电视里出现一片梅花，没有节目了，再从窗户爬回家。后来，哥哥也带着我一块去，那时看过《白眉大侠》《射雕英雄传》等电视剧。只是每次偷跑出去都心惊胆战，生怕被母亲发现。

古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后来还真的被抓了现行。

偶然一次，母亲起夜，见天变凉了，担心哥哥踢被子着凉，便悄悄到哥哥房里，想帮哥哥盖个厚一点的被子。到了房间发现床上没人，吓了一大跳。房门明明关得好好的，院子大门也是关好的，又没听到响声，人去哪儿了，该不会被人偷走了罢？母亲着急地在村里大喊哥哥的名字，邻居听到母亲的喊声，叫哥哥赶快回家。哥哥见事情败露，只得依依不舍地回来。进了家门，母亲拿出裁衣服的木尺，让哥哥伸出左手，狠狠地打了两下，告诫他下次不可再犯。可电视的吸引力太大，没过几天，哥哥依然偷跑，只是把被子底下放上衣服和书，伪装一下。母亲只要不掀开被子，就不会被发现。

有一天晚上，母亲休息后我们兄妹俩又爬窗户出去看电视。谁知那天夜里父亲突然回来，还喝醉了，嚷嚷着让母亲把我们喊起来，要发礼物。当母亲来到哥哥的房间，喊了几声都不见人应时，以为哥哥睡得太沉，不忍心打扰，正打算放弃，劝父亲明早再发。父亲等不及，亲自推门进来了。

父亲来到床前，一边宠溺地喊着，“儿子，老爸给你买了礼物，快起来”，一边动手掀被子。可是，被子掀开后，父亲傻了眼。床上哪有人啊，隆起的地方是一堆书和衣服。正在此时，邻居那边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母亲有点心虚，心想该不会又偷跑去看电视了吧？便自告奋勇说她出去找找。母亲来到邻居家，发现我们兄妹俩果真在那看电视。便跟我们说，“你爸回来了，快回家去”，我哥不信，以为母亲是哄我们的。

父亲大概是猜到了什么，也来到邻居家。见我们还在那儿没动，十分生气，上来就拧我和哥哥的耳朵。突然耳朵一痛，我们吓着了，原来父亲真的回来了。他一手拧着我耳朵、一手拧着哥哥的耳朵，把我们俩从邻居家带走。临走时还跟邻居家的男主人交代，以后不要让我们兄妹去他家看电视。回到家，父亲气得不行，罚我们面壁思过——站在堂屋的祖宗牌位下，不许睡觉。他自己搬个凳子，坐在旁边一边训话一边亲自监督我们。我那时不过四五岁，困得眼皮打架，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母亲见状便央求父亲，孩子小，差不多就行了，可父亲连母亲一块痛骂了一顿。待到半夜鸡叫了头遍，父亲也困倦了，才放过我们。

第二天一早，父亲叫母亲搬来一个箩筐，箩筐上放着一个簸箕，摆在堂屋中央。把我和哥哥喊来，站在箩筐边上。只见父亲从他经常随身携带的黑皮包里，往外掏出几沓钱来，放在簸箕上，都是五十元一张的崭新票子。父亲说，不是我们家买不起电视机，而是看电视会分心，会影响学习，所以才不让我们看。父亲承诺，只要我们不看电视，以后每次回家都给我们买礼物。我们被父亲彻底镇住了。

在一段时间里，父亲果真没有食言，每次回家都带了礼物，有时是一把口琴，有时是大白兔奶糖，有时是漂亮的公主裙……收获礼物的快乐超过了看电视的乐趣，我们不再偷跑出去看电视。那以后，我们常常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父亲回家。放学后，经常跑到村口的那棵香樟树下等候。那年冬天，大约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看到父亲穿着一件过膝的黑色呢子大衣，胳膊下夹着黑色的公文包，从远远的地方走过来。那时的父亲，年轻英俊，穿上那件大衣，像极了电视剧《上海滩》中的许文强，只是父亲不戴白围巾。

再后来，父亲生意做得不顺，不再带礼物回家，我们长大了一些，也懂事了许多。直到父亲去世，我们家也没买过电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言传身教是最好的老师。等到我自己成家立业买了电视机，也只是偶尔看看中央六台，经常很多天都不开电视。有一次下班回家特别累，先生刚好外出，家里太静，就想打开电视听听声音，结果却停机了。一般停机前都会提示收视费余额不足，显然我连这个提示都没看到，起码有一周没开过电视机。这样的习惯，估计也是受儿时父亲所立规矩的影响。

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想必从来都是小心翼翼。我身边也有很多家长不给孩子看电视，家里就算有电视机，也不交收视费。不知道这些孩子还会不会像我小时候一样，偷跑出去蹭电视看。只是，要定这样的规矩，宜疏不宜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