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第一站】天通苑：梦想保质期最长的地方

我刚落地北京的时候，前公司带我的姐姐问我在哪里住，我和她说我在天通苑。隔了一会，她给我发来以下这张图片。

当时我刚到北京，不懂“梦想保质期最长的地方”这句关于天通苑的描述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一句对于梦想的褒义说法。等我懂得了这句话的意思时，已经有同学给我灌输了另一句话：北漂标准点——离开天通苑。

后面和隔壁住的一位小哥聊起这句话，小哥吐着烟说，只有当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时候，通俗点讲，就是穷的时候，才会只能靠梦想打鸡血，等生活舒服了，很容易沉溺在世俗的安稳里。这是他在北京的第二个年头，按他的计划，年底他就会搬到离公司只有两站地铁的地方，王府井附近，近的代价是每个月在房租上要多花费两千左右，将近四千。这是许多住在天通苑的年轻人的路线。

因为房租相对便宜，生活也便利，又离5号地铁近，亚洲最大的住宅小区——天通苑成为许多怀着梦想却必须与贫穷作斗争的年轻人刚到北京时的落脚点。

我后来的工作地点也在这张图上，第二行：胶原蛋白最多的地方——三里屯。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没有花费我太多的时间，面试完的那天中午，吃完饭拐到三里屯，迎面扑来的全是青春靓丽露着大白腿的美女和帅哥，就像是在看一场盛大的胶原蛋白模特秀，那时是正午。后来有一次晚上加班，走出来时已是十点，在酒吧街旁的十字路口，看着那些或浓妆艳抹或素面朝天但都美丽动人的妖孽将路堵得水泄不通，穿着运动鞋和牛仔裤又没有化妆的我只能将口罩往鼻子上又拉了拉。

当然，那时我斗志昂扬，所以即使上班地点和住的地方天差地别，我依旧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但是上班第一天我就遭遇了心理防线的崩溃。当我8点到达地铁下的平台时，瞬间就被乌央乌央的人群吓傻。那是怎样浩荡的人海，一直从地铁的安检处蔓延到马路边。

我刚到天通苑的时候，看着平台里的一道道活动栏杆一脸懵懂，后来才从广播里知道“限流”这个专业名词，不过那时我已经被拍在栏杆上动弹不得。从入口到进站要经过六个弯，其中第一个弯被天通苑的人誉为“鬼门关”，在这里，住在天桥对面小区的人海将从这里汇入，交汇的地方每天都要上演生死大战。我第一次在这个口的时候，只感觉压力排山倒海而来，然后就被挤到栏杆边上了，四周不时传来带着各地口音的咒骂声，在我要窒息的前几秒，我被人群架空裹挟着冲出了最危险的地带。

即使现在，每次要经过这里时，都要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护在胸前，因为你不知道你的心脏和肺什么时候会被挤压到，我曾经看着一个女生被挤得脸色发青，一穿过那道口就哇地一声哭出来了。经过那魔鬼的十几秒，感觉经历了一次死亡。平时十几秒就能通过的路，我那天早上花了20分钟，看着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却只能一厘米一厘米地挪步，算着时间可能要迟到，那是最崩溃的时候。如果遇上下雨天，那才是绝境。前进速度要慢一半外，从头到脚被淋湿也是躲不开的劫难。

严歌苓在一次采访中说：“你永远打不倒一个不反抗的人”。在天通苑挤地铁的时候，我运用了这句话，来保有可怜的自尊。因为如果你反抗想不被推动，你一定会被碾压，而如果你在人群中顺势被夹着走，那是最舒服也最得体的姿态。

除了交通，住宿是另一个头痛的问题。前阵子在朋友圈看到一篇文章，叫《我住过群租房，没有“欢乐颂”》，感觉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

我刚到的时候借住在大学室友那里，因为夏天两人睡一床实在太热，于是准备先租一个房子落脚，因为不确定找的工作会不会离天通苑很远，为了减少退房时的损失加上没多少储蓄，就租了一个便宜的暗隔，七百五，押一付三，此外还有物业费垃圾处理费装修费等等莫名的费用，一年一千多一次性缴清，还有电费和网费另算，一口气将近五千也是把我惊住了。

一百来平的空间，除了原本的主卧次卧三个房间，客厅被隔成了三个房间，也就是暗隔。暗隔这个词很贴切，就是暗的隔间，看不到阳光，只有一个装饰性的窗户，不透风，只有一面实墙，其余的三面是泡沫板，上面贴着一层层的墙纸，隐约能看到前几任生活的痕迹，除了封闭性，极差的隔音效果也是一大苦恼，夜深的时候，能听到隔壁男生转身和打鼾的声音。当然，在中介的广告牌子上，暗隔的名字是“温馨小屋”。

我在暗隔住了两个多月，后来生了一场病，怎样都好不了，只能把搬家的计划提早，那时住在我旁边的旁边的哥哥姐姐刚好要搬走，我本来就怕大动干戈搬家，又病得实在没有力气收拾东西，于是就联系房东转租了这间阳隔。除了不想搬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的合同签的是一年，月初刚交下一季度的房租，如果提早走，押金和之前交的一年份的物业费、维修费、水费和垃圾处理费都拿不回来，而如果租的房子是同一个房东，我的钱可以直接转到了下一份合同里。在天通苑，即使你住满一年，也很难将押金全数要回，我的大学室友，就住在我前面一栋房子里，合同到期后，房东只退了三百，找了一堆维修之类的理由，室友找他理论，房东撂下一句“你态度再不好的点，我三百都不退你。”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合同在天通苑只是一张约束住客的纸而已。

阳台被隔成两间房，我所处的是稍大一点的，另一间是一个男生。阳隔的条件比暗隔好些，一个是有阳光，一个是透风，价格也高一些，1000-1500不等。除了主卧有独立卫生间外，其他的7户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我换到阳隔后不久，房东又把厨房一分为二，再隔了一个房间，于是原本因为用卫生间而紧张的住户关系更加剑拔弩张。

我应该算运气好，出社会后住的邻居都是比较平和的人，这次群租也没有遇到粗暴的住客，平时见面打招呼微笑帮忙收个快递什么的表面都一片祥和，但是套用《我住过群租房，没有“欢乐颂”》作者的一句话：一旦等到“合适的机会”，平日里点头微笑所营造的美好氛围便会瞬间消失。

这个“合适的机会”绝大多数出现在早上，因为大家的上班时间都比较集中，所以7点到7点半就成了用卫生间最紧张的时候。有些人还喜欢早上洗澡，这时就特别容易让人愤怒。我之前住在暗隔的时候，因为离厕所近，所以还有些优势，一听到门栓声马上冲出去就能抢占到，搬到阳隔后，丧失了地理条件，每次都只能去厨房刷牙洗脸，没来暖气之前简直是一种煎熬，后来受不了了，只能将闹钟提前，这才错开了高峰期。

另一个“合适的机会”是在卫生上，无论是厨房还是卫生间的卫生，几乎都是我和另一个女生打扫的，打扫也就算了，一些人做了饭不清理水池，或者把马桶沿弄得很恶心，老好人如我，也忍不住飙脏话，飙脏话起了一定效果，但维持不了多久又会恢复旧状。“认真你就输了”这句话在群租房里特别适用，有一段时间我和那个女生整理卫生都整理出了怨气，想着如果我们不清理总会有人清理，就忍着一直没动手，结果一周多过去了，纸都漫出了纸篓，地板也脏得不像话了，大家依旧无动于衷。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无奈又只得开始乖乖地打扫。

刘瑜的《送你一颗子弹》里有一篇文章，叫《厨房政治》，里面讲到：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因为有了“社会”，也就是有了两个以上的人，就会变得复杂险峻起来。

为什么人可以这么不讲理，这么没有公德心，以至于无论你用和风细雨的微笑外交，还是暴风骤雨的撕破脸皮外交，都无法使他们每天做饭之后花上30秒的时间cleanuptheirshit？？？？？总之，我以前高估了人的理性程度，高估了沟通的可能性和有效性，而我的一系列政治观念都是建立在这种相对的乐观之上，现在这个基础变了，一切观念都需要调整。

两年来，我们厨房的环境，一直在象中东局势那样稳步恶化，期间我经历了“理性说服”、“愤怒声讨”、“出离愤怒”三个阶段，至今也没有扭转这种恶化的局势。

刘瑜关于厨房态度的这三个阶段也是我经历的，不同的是，她花了两年才过渡到“出离愤怒”的阶段，而我比较怂，又因为得天天做饭不能像她一样采取不进厨房不烦恼的方法，才两个月就已经放弃了抵抗，乖乖地打扫。

不过这个情况在两个男生搬走后有所好转，新住户不做饭，于是做饭的人包括我在内只有三户，这样谁没整理太明显了，于是卫生状况迅速飙升，起码水槽再也不堵了。但卫生间的状况依旧一塌糊涂，“法不责众”的心理真的在哪里都遍地开花。

除了门内让人上火的因素，房东的任性程度也时刻刺激着人的愤怒神经。我当初看上现在的房子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厨房和阳台，满足了做饭和晾衣的需求，结果我住了三个多月的时候，出现了前面提到的一幕，房东带了施工队来，把厨房一分为二，又隔了一个房间出租，厨房变成了小小的一块，公共的阳台也没有了。我因为住阳隔，还可以晒衣服，中间三个暗隔的房间只能靠焖干。找房东理论，他搬出一堆“物业费上涨了，原房东要涨房租”之类的话，反正就是一副“你爱住不住，反正房子租得出去”的态度。

租房子是没有自主权的，这还表现在随时上涨的房价上。我换房子之前，咨询了之前的住户，一年前是900，一年后按正常是涨200一个月，可是我问房东的时候，直接要价1250，我当时还没定主意，第二天再问房东，直接升到了1300，说已经有人看上了，总不能亏本，直接坐地起价。这时才体会到为什么那么多人即使要背负沉重的房贷也要买房的心情。就是不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父母和身边的许多朋友从我决定来北京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不遗余力地劝阻我。“折腾什么呢？怎样不是生活？”

门罗《逃离》里的主人公卡拉在不顾父母的反对追随心爱的人远走他乡时留下简短的字条：

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是无法得到你们的理解的。

但讽刺的是，即使追随了爱情，卡拉最后还是落入了生活的俗套，要忍受丈夫的冷暴力还要为柴米油盐奔走，她选择了第二次逃离，逃离婚姻，却最终以失败告终，因为对未知的生活恐惧，她几乎是逃着从前往多伦多的车上下来，颤抖着打电话给丈夫让她接回自己。

如果我爸读了这篇小说，一定会在一大堆劝我回家的理由中加上这个反面例子。

当被雾霾绝望地笼罩的时候，当被人群挤得窒息的时候，当写着不堪回首的稿子的时候，当方案被毙的时候，也会沮丧地想，折腾什么呢，怎样不是生活？可是每次看到当雾霾散去，看到一碧如洗的蓝天时，当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时，当和同事熬夜达到意想不到的活动效果时，当我在路上发疯或者独自流泪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睥睨我时，就会觉得即使最终逃脱不了既定的轨道，可是在这结局落定之前，我要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除去交通和住宿上的窘迫，我每天过是自己喜欢的日子。遇到的是有趣的人，走的是喜欢的路，即使外面雾霾漫天，隔着一扇玻璃，还是造出了自己的花园。

而摒除不愉快的细节，邻居们还是源源不断地给我提供小感动。

住在主卧的那对小夫妻，姐姐怀孕了，明年三月的预产期。他们在老家已经买房了，准备在北京赚一点钱还了房贷就回老家。因为妊娠反应大，很早就辞了职在家养胎，每天除了变着花样给辛苦上班的对象准备饭菜外，心心念念孩子生下来后要去做微商赚钱减轻家里负担。

我隔壁住的小哥，为了多赚奶粉钱，打两份工作，白天在外面做销售，晚上回家给别人炒外汇。一个月只有四天的休息日，但说起家里7个月大的儿子时，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还有住次卧的大叔，专职在家炒股票，周末我们在家的时候，特安静，真空的那种，可是有一次我调休的时候，听到他撕心裂肺地唱：“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发现我在家后，避了我整整有半个月。

……

之前看到一个留在香港的同学发的状态：香港即使有一万个让你离开的理由，但只要有一个理由让你留下就足够了。 在这里你会遇见不同的人，每一个人都有着异常精彩的故事，这些人你只会在这里遇到，相互诉说，彼此激励，短暂同行，然后各自上路。

这句话用在北京同样适合，或者说用在任何一个你爱的城市都适合。因为，只要是你喜欢的城市，都是闪闪发光的，愿你在年轻在热泪盈眶的岁月里，在热爱的城市与热爱的人做热爱的事。

鉴于很多朋友问我在北京的生活如何，作为一个北漂活体标本，我觉得有必要写下在北京的生活，所以有了北漂日记这个系列。自我标杆一下，我应该是属于最典型的北漂那一类，从找工作换工作到租房子到交通生活，实实在在是在漂着。希望能给那些想来北京的朋友一点影像。我不是一个会给人具体建议的人，因为是每个人自己要对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所以只能说，希望这些叨叨碎能够使你坚定或者使你放弃，反正，不悬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