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坏水儿(二十)
最高层确定改开的第二年七月中旬,在摩罗达瓦中学大门口,两张红色大纸赫然帖在办公室朝南的山墙上:摩罗达瓦中学高中录取名单
1.于庆元2.赵晶华3.张雪尘4.程同贵……
坏水儿心里清楚,他与程同贵之间差了几个政治考试的选择题。考场上他跟程同贵前后座,监考老师正在悄悄地唠嗑,程同贵在后面轻轻地叩击条櫈,然后悄声说,选择题。政治是他的弱项,坏水儿的强项。坏水儿看看题,答案都非常相近,很容易选错,他把自己做的选择题答案写在小纸条上,位置提前一道题。
每张红榜背后都有很多故事考取高中意味着在学生身上需要更多的投入,所以这并不是所有家长们的心愿,也不是所有同学的心愿。考取高中的人兴高采烈,不同方式庆祝。整个假期都沉浸在快乐之中。有空的时候一吆喝就出来好些人,去贮木场院里的球场,要不去二处泡子游泳;实在无聊的时候,从家里拿点油盐,到野外找个避风处,从跟前的地里薅着秧子拽出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土豆,洗一洗,点把火,用大搪瓷罐子炖土豆吃。
快乐总是短暂的,转眼秋季开学了。生活在北纬52度的地方,春天和秋天几乎穿了连体裤子,还没有感受下夏天的湿热,就已经被席卷而至的秋风吹得瑟瑟发抖了。
一个原本风和日丽的星期天,坏水儿厌倦了看书写作业,想了半天也不知做什么好。干脆撇下课本,从后窗跳出去找程同贵。
将近二十米的过道,道西边的小菜园子种的菜,有的已经叶子发黄,需要秋收了。身材高大的程婶正在摊煎饼,小米面包米面两掺的,一勺面糊倾倒到鏊子上,推子在鏊子上一圈一圈地转,把面糊摊匀,下面噼噼剥剥的劈柴把鏊子烧热,面糊由白变黄,满屋弥漫着浓浓的面香。程婶娴熟地拿起小扁铲在鏊子边轻轻一刮,刷,一张煎饼被揭起放到盖帘上。
摊煎饼/图片源自网络看到坏水儿大咧咧地进屋,笑着骂他,你小子来了又没好事儿!
坏水儿也笑呵呵地去撕煎饼,程婶等到他撕下来往回收手时,做出要打的样子,说,就他娘的知道吃。
坏水儿赶紧收手,做出害怕的样子闪身跑进小屋。程同贵正在作业,他早就听到坏水儿来的动静,但人家沉稳不吱声呵。
你还没写完作业?同贵抬头看了看坏水儿,满脸严肃。
走走,跟我去二处泡子游泳。坏水儿说着把炕桌上的书本扒拉到一边。
程同贵想了想撂下笔,收起了作业。
往外走时,程婶问,你们干哈去?
我们有事儿,一会儿就回来。程同贵说。
俩人有说有笑连跑带颠地往外走。还有谁去?程同贵问。
有你我就够了,还要那么多人干嘛。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那是江南的春天。摩罗达瓦的风什么时候吹起,都冷飕飕的,毕竟北纬五十多度。程同贵缩了缩脖子。天上突然间多了云彩,转眼就乌云密布。坏水儿同贵来到水边,水面已经不再是镜如磨了,岸边细碎的水波拍打着,发出哗哗的声响。
这天多冷呵,还能下水吗?程同贵困惑地说。
这有啥呢,万水千山只等闲嘛。再说来都来了,不下水多亏得慌。坏水儿振振有辞地劝说。
我……程同贵还是犹豫。他不喜欢冒险。
你下一次试试就知道有多好玩儿了。坏水儿再次劝说。
毕竟诱惑就摆在那里,下不下都不去不离。哪个男孩子不喜欢玩儿呢。程同贵开始脱衣服。坏水儿这边已经脱光准备下水了。快点,你在边上游,我去游个来回。
一阵冷风吹来,程同贵打了个冷战。站在水里的坏水儿也觉得水凉。但已经下水了,而且程同贵也准备下水,那就得咬着牙坚持,不然多没面子。他再次朝程同贵摆摆手,示意他快点下来。然后在水中跑了两步,一个猛子扎进去,不见影踪。
野泳才是快乐的源头虽然是个死水泡子,但因为紧挨着东山,水质好得让人难以置信。小鱼儿不时顶下坏水儿的身体,让他感受到水是有生命的。坏水儿游泳是把好手,虽然是野路子,在同学里他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对水温敏感却不害怕。程同贵沉稳,水性却远不及坏水儿,平时也没象坏水儿那么多地游泳。水温低对他无疑是个强刺激。现在看到坏水儿已经游到泡子中间,足有五六十米的距离,他也慢慢地在岸边游起来。
林区因为山地、森林等特殊的地理环境,容易形成区域性小气候。二处泡子就在东山下,本来不该有风,今天不但有,而且还挺硬。气温十几度,水温也就是十多度。按标准,这可算得上是冬泳了,只是当时全不知。
坏水儿游到对岸返回来,冻得嘶嘶哈哈。那边程同贵已经穿好衣服,抱着膀子直打哆嗦。一会儿功夫就上牙打下牙,咯咯直响,还流着鼻涕,听到他吸溜一下,不大一会儿再吸溜一下。坏水儿笑着说,你这游泳连面条都吃了呵。程同贵一声不吭。
穿好衣服,俩人往回走。平时一路走一路打闹,今天程同贵却蔫蔫儿的,连话都不愿意说。坏水儿只好闷着头跟他走。一直快到家,程同贵才不打哆嗦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坏水儿家的后窗被人敲得呯呯直响。仔细看是同贵的弟弟,打开后窗,同春说,这是我哥的请假条,你捎给他们班主任吧。
你哥他怎么了?坏水儿问。
我哥昨天晚上上吐下泻烧了一宿,现在还没起来炕呢。同春满脸忧戚地说。
哦,怎么回事儿呵?坏水儿觉得很惊讶。
我哪儿知道。我妈说是跟你洗澡的事儿。同春说完扭身就回家了。
跟我洗澡的事儿,怎么可能呢!我这不好好的吗?我没事儿他怎么就上吐下泻了呢?坏水儿满腹疑团地上学。
中午放学,他先去了后院程同贵家。屋门敞开着,程婶在做饭,背对着门,坏水儿蹑手蹑脚地走到小屋,程同贵已经能坐起来,只是脸色发黄,眼睛凹陷进去,精神头不是很好。看到坏水儿进来没说话。
咋整地呵?坏水儿急切地问。
程同贵摇摇头,又把右手食指挡在嘴边,意思是别说话。
同学,那种从小到大的谁呵?听到小屋有人说话,在厨房做饭的程婶问。她听出是坏水儿的声音了。娘了个B,我就说你小子不干好事!你看你把我们家兴安给弄的!这家伙烧了一宿,吐了一宿,拉了一宿。你要再他娘的带兴安去洗澡,我非打死你不可!程婶气呼呼地骂坏水儿。
看来程同贵这个发烧真与我有关,明白了个中原委,平时伶牙俐齿的坏水儿递不上报单了,耷拉着脑袋瓜灰溜溜地走了。
摩罗达瓦对教育的投入是盖新教室。新高一就入驻了在学校东南角新盖的砖瓦到顶的教室。取暖问题也得到了大部分解决,不用学生上山拉柈子了。但还得自己劈柈子。
明天劳动!班主任王洪波说。带着斧子,锯,锯要弯把子就行。
干嘛呢?有人问。
《众生浮世绘之一地坏水儿》(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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