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一刀——谈亲子关系中的“理智”陷阱

      美国心理学家戴安娜•鲍林姆德认为家庭教养方式中有两个维度特别重要，左手是严格和控制，右手是情感回应，通俗一点就是严格和关爱。高严格、低严格，高关爱、低关爱，两两组合构成了四种教养方式：专制型、权威型、溺爱型和忽视型。

      以城市中产家庭而言，忽视型的父母最少见，越来越多直升机式的父母，也称之为密集式教养方式。像直升机一样悬停在孩子的头顶，实时监控着孩子一举一动，规范指导着孩子的行为。密集式？这又是什么鬼？和前面四种类型有关吗？我觉得应该是介于专制型和权威型之间，前进一步是专制，后退一步是权威。专制和权威之间相差的就是情感回应、就是温柔以待。

      萨提亚提到的沟通模式有：讨好型、指责型、理智型、打岔型和一致性沟通。律师的职业使然，最大概率会是理智型沟通模式的人。理智型沟通模式的人在人群中占15%左右 。他们说话只有情境，没有自己和他人。照顾情境的人讲究的是理性和客观，所以他们的语言几乎不会涉及自己的感受，也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他们习惯压抑感觉，逃避现实的任何感受，也回避因压力所产生的困扰和痛苦。理智型的人总是客观的、引述规条和抽象的想法，使用冗长的解释、复杂的术语，避开个人的或情绪上的话题，很少涉及与人有关的感受。

      举个例子，孩子回家后和妈妈聊天。孩子说：“子轩这个人真讨厌！骚包一个，别的同学在安静地写作业，他总是去干扰同学。”理智型的妈妈往往会说：“作为一个学生只要干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没必要多管闲事！还有，一个有素养的人是不可以随便叫人骚包的，显得素质低下！我劝你以后少说。”理智型的人话语就是这种风格，强调对错，几乎不触碰感受（他们却忘了，家不是讲理的地方，而是讲情的地方）。如果你是那个孩子，你的感受是什么？估计你的感受和情绪只能生生地憋回去，在这样的父母面前连吐个槽都不行。如果一个人的情绪总是无以表达，只能憋在心里，心中积聚的负面情绪就像地壳下的岩浆，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如果直升机式的父母，沟通风格又是理智型，控制而又不容争辩（倒是允许孩子辩，只是孩子永远辩不过）。孩子一定是憋得最痛苦的那一位，永远说不过父母，永远不占理。诸多的负面情绪又找不到出口。怎么办？正如鲁迅说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弗洛伊德说，人的攻击本能要么指向自己，要么指向他人。攻击自己，轻者焦虑抑郁，重者就是自杀。攻击他人，那就是伤害他人，甚者动杀戮之心，一旦付诸行动，结局往往是悲剧，两败俱伤。

      从北大弑母案中可以看到，很多优秀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密集式的父母，介入孩子的事情太多，事无巨细都给孩子安排。孩子在这种高压之下的负面情绪又因为妈妈的理智型沟通而无以表达和宣泄。绷不住的时候，一旦表达出来，就是惊天动地！极端的表达就是自杀或杀人。犯罪心理学专家李玫瑾教授就曾说过，众多的杀亲案中，突出的特征就是亲子关系差、没有感情，这个背景下的高严格，无疑就是一颗雷。外人往往不能理解就在这里，高知的父母从不使用暴力，在外人眼里还知性儒雅，可那理智到令人抓狂的话语表达，却像是一把披着“民主、讲理”的刀，刀刀扎心！

      低层的父母，专制型的不少，教养方式简单粗暴。非打即骂，不堪入耳、不堪入目。广大农村也有杀亲案，之所以不会被聚焦，就在于如果是这种教养方式导致的，大家多少还能理解，心中就释然一些。而一个平时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待人彬彬有礼，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孩子呢？或许原因就是上面所说的。我们常说严中要有爱，如果只有严，没有爱，那是很可怕的。这和牢头和犯人的关系有何区别呢？

      为人父母，确实是一门学问。世上几乎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他们的出发点都没有问题，之所以出现问题，原因就在于教育孩子时的度确实不好把握，这个时候我经常会想起老祖宗的智慧“中庸之道”，想起“过犹不及”这个词。

作者：刘启辉，青岛理工大学社工系副教授。先后出版畅销书《其实你不懂孩子》、《学习好其实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