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秋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05期“秋”专题活动。

秋风起时，

你溘然离去，

满眼不舍与惊惧，

奔赴未知的旅程。

光秃秃的石板路上，

挂满五颜六色的悲伤。

一步，两步，三步，

走近你的路上，

一脚无措，一脚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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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98年9月外婆离世，我便不再喜欢秋天。秋天于我，是一个悲伤的季节。

2024年10月14日，二姨肺癌病逝，这个本该缤纷灿烂的秋天，再度苍白。

二姨于春节期间确诊肺癌晚期，已经发生多器官转移，其中脑部和大肠最为严重。医生预言，她的生存期最多三个月。然而，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二姨熬过了整整八个月。

这于我们而言，已是奇迹和惊喜。

我见二姨的最后一面，还是中秋节前。那时，她住在离我家很近的县医院，每天吊靶向药治疗。

老妈打来电话，嘱咐我常去看看，如果能安排出时间，尽量去医院帮忙照顾几天。她在省城伺候弟妹坐月子，没有时间回来，只好派我做代表。

二姨有信仰，规矩比较多，尤其忌讳下午和晚上有人探病。怕惹她不高兴，我只能跟同事调课，空出上午的时间去看望她。

二姨是个场面人，总要跟我客气几句，让我安心工作，照顾好孩子，不要总是想着她。

我一边应着，一边想尽办法调出时间来给她陪床，尽一份孝心，也还一份恩情。

因为两家住得近，我们姐弟四个没少得二姨照顾。尤其是我，自小跟外婆长大，身上衣、口中食，大都是二姨节衣缩食省下来的。

我至今记得，她扯了新到店的花布，连夜给我和小姨做成棉衣送过来，自己却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服。

身为长女（大姨和大舅是外公第一任妻子生的），二姨习惯了照拂弟妹。尤其是外公去世后，她以柔弱的身躯，担起了整个大家庭。妹妹出嫁、弟弟娶妻，都是她出钱出力一手操办。

如此深明大义的二姨却不认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病，就总想从我们的言语中探得一二。大家统一口径，只骗她说是新冠后遗症。我还给她看我自己喝的中药，告诉她我也要靠用药来缓解呼吸困难。

没了心理压力，二姨就有心情跟我们聊天，她让我拨通老妈的电话，叮嘱她好好照顾孙子。

“别想家，也别牵挂我，我挺好的，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家了。等你家宝贝过满月的时候，你别让他们娘儿俩回来。人多，不知道谁有什么毛病，他们大人孩子都还虚，受不了。”

两天后，表嫂告诉我，二姨回老家了。“最后一种抗癌药都有过敏反应了，医生也说再没有什么办法。”

我黯然泣下，却无能为力，我甚至不能给她买喜欢的食物，让她随心所欲一回。

二姨胃不好，几十年来都不敢随便吃东西；这次癌细胞转移到肠，更是一不小心就严重便秘。医生说，日常饮食必须清淡易消化，最好就是小米粥和素馅包子。

侄儿满月，我请了假回家。本想顺路过去探望，却被表妹拦下来。她说二姨刚刚得知真实病情，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

我心里一沉，暗道不好。癌症晚期的病人，本就饱受病痛折磨，一旦得知实情，心理防线就容易崩溃。我只能祈祷二姨足够豁达足够坚强。

打电话回家，父亲说二姨精神状态很好，还嘱咐他每天过去扶她锻炼。“你二姨不相信自己得了癌症，她每天两次锻炼，现在都能自己走一段路了，饭量都大了不少。”

我配合着惊喜：“是吗？那就让她好好锻炼。你跟他们几个轮换着扶，别再累坏了你。”

国庆节七天假，本来想说服女儿回河北，我也有时间侍疾，帮表哥表姐分担一些，女儿却把脚伸给我，鞋头赫然一个破洞。

之后两天，我陪女儿转了三个商场，才买到她说舒服的鞋子和外套。

再说回家，她一脸为难：“作业巨多，路上六个小时太浪费时间了！”

此路不通，便又跟她商量，看我可不可以早走两天。她撇着嘴扎进我怀里，好半天才不情愿地表示同意。

打电话想约妹妹一起，被她一句话撅了回来：他们家在做什么仪式，谁都不让看。“我买了东西过去，表姐都没让我进门，说整个过程谁都都不能打扰。”

后来才知道，二姨安排了僧人来给自己做超度。仪式进行期间，她断食断水，不与任何家人见面，直至离世。

我不信仰宗教，不能理解她的决定。我也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她有没有感觉遗憾；面对离别，她是否会恐惧会无助，有没有想抓住亲人的手，殷殷嘱托……

我们是个大家族，表哥又交游广阔，二姨自己也结了很多善缘，这使得她的葬礼隆重盛大，极尽哀荣。

新的墓地在一片柿子林中，抬眼望去，是铺天盖地的红。安眠于此，有这些她眼馋多年却不敢吃的柿子陪伴，二姨应该是满意的吧！

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此刻我宁愿相信，逝去的亲人其实并未走远，他们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住进我们了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