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严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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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龙从严务街春丽发廊出来，点了根烟，他对自己新剪的燕尾头挺满意，春天下过一场雨的严务街湿漉漉，马小龙钻进旁边的音像店，挑了两盘任贤齐的磁带，他找那首《小雪》找了很久，家里有两盘任贤齐的杂集，没有这首歌。跟老板说了几次，老板说进货的时候留心。
“现在都听F4，任贤齐过时了。”老板把磁带递给他说。
“不喜欢，歌太柔，像娘们唱的。”马小龙把烟叼嘴里，打开磁带盒看上面的歌词。“新货有了吗？”他问老板。
“有了，我给你拿。”老板绕到后面柜台，从柜橱下面翻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马小龙拿到手里，里面是一摞A片。
“上面十几张是日本的，下面二十张是欧美的。”
“行，老规矩，我十块给你卖出去，三七分成。”
马小龙拿着东西从音像店走出来，到了和哥几个约定的地点，哥几个已经在等他了。老二骑了辆踏板摩托，摩托上坐着老三。他走过去，从老三手里抢过喝了一半儿的北冰洋，老四和老五手插兜里，歪在旁边的电线杆上。
“这周学校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老四跟西北村儿的王强班里干了一架，晚上在校门口堵他，把黄世豪叫来了，架没打起来，老四拿了把刀子，本来想在他身上弄几个窟窿。”
“草，黄世豪算个屁，黄世豪来了就不弄了吗，上次严务街大集，我就想干他，妈的，当我面搞李小雪，我过去骂他，怂得跟敲了蛋的狗似的。”
老二不说话，马小龙把空瓶子往地上一扔，右手朝老四的脑门拍了一巴掌，“你他妈的也是，这种面子栽了能不找回来吗，晚上带着家伙，在校门口等我。”
老四啐了一口说行，妈的那天我就想动手，老二不让。马小龙看了看老二，说我他妈的就快走了，你们留在这儿得混出个德行来，别我前脚走，后脚就被人给踩了场子，操。
老二点点头，表态说先干和老四打架的那小子，然后再干黄世豪。
马小龙把塑料袋挂在老二的车把上，从里面挑了几张，说下周把这些卖出去，二十一张，保护费收了吗？
老二从兜里掏了一沓厚厚的零钱，一块五毛的都有，叠得挺整齐，用皮筋儿扎着。马小龙拿手里掂了掂，问就这么点。老二说能刮的都刮了，李二蛋生活费都问他爸要到明年了。
“操，让你们干点这逼事儿都干不利索。”
老五掏出烟递给马小龙，马小龙抽了口，烟雾从眼前蒸腾上去，严务街在眼前歪扭地往前伸，之后笔直下降，像一个直角的斜坡。
“龙哥确定去沧州了？”
“嗯，我老表在那儿开了个洗浴中心。”
“听说沧州黑道挺牛逼，那边干架都用枪的。”
“怕什么，拳头硬就行了，等老子落下根儿，你们愿意就过去找我，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喝的。”
“成，以后兄弟们都牛逼了，回来严务街还是咱的。你看山鸡从台湾回来，多牛逼。”
“操，那他妈的是电影，还是钱实在，老子出去不是为了打架，是为了赚钱。”
“对，赚钱，买点真家伙，以后谁惹老子，老子也用枪干他。”
马小龙眯着眼看说话的老五，笑着骂了句傻逼。
“嘿，王金贵，过来。”老二朝前面摆了摆手，马小龙顺着手势看过去，一个瘦小的身影贴着墙根往拐角走，有点眼熟，是严务街首卖烟酒的王得利的儿子，也在严务中学念书，是个谁都能捏的怂蛋，他们抽的烟都是从他那要来的，顺带收些保护费，虽然他们从来没进过保护他的责任。
王金贵哆嗦着走过来，戴了副眼镜，瘦削的脸上长了不少青春痘。马小龙走到他跟前，没说话，一巴掌先掴在脸上“见了你爹跑什么。”
王金贵不说话，老五从后面踹了一脚，“问你话呢。”
“没，没跑。”声很轻，像蚊子。
老二和老三从摩托车上下来，他们把他围起来，开始揍他，马小龙打得最狠，把脚上的拖鞋端在手里朝脑袋上砸，老四跟上两脚，把王金贵踹了个狗吃屎，趴在路边的泥窝子里。
这场揍王金贵挨得突兀，话说他哪场揍挨得不突兀？这些人不给钱要打，给了钱照打不误。马小龙拿出两张碟子，递给王金贵，说买两张盘吧，便宜点给你，五十。
王金贵擦了擦脸上的泥水，带着哭腔说爸爸别打了，我没钱了，昨天刚交的保护费，我爸因为我偷钱昨晚上刚打了我一顿。
马小龙笑了，老二他们也跟着笑，他抓着王金贵的头发，像抓一只待宰的鸡。
“你亲爹打你，你干爹我就不打你了吗，不给钱我打得比他狠，回去拿钱。”
王金贵从地上爬起来，往回走，老二拾起地上一块砖头扔过去，砸在他腰上，疼，但是他不敢停顿，踉踉跄跄的像只狗一样往前滚。
“你爹没烟了，拿三盒中华和五十块钱到无尽网吧，别让你爹等久了。”马小龙朝着王金贵的背影喊，王金贵没说话，自始至终他就说了两句话，一句回答一句求饶。
马小龙回头跟老二他们说后天在迎宾饭店，都过来，给我送送行。说完挥了挥手向李小雪家楼下走，李小雪家是个二层的门市楼，她在楼上住，楼下她奶奶看着一个五金门市部，这楼是他爸盘下来的，他爸妈在天津做百货生意。马小龙在网吧泡得晚了，就会顺着院墙上的下水管爬到二楼李小雪的卧室，在那里过夜，李小雪的奶奶耳背，俩人干那事儿的时候，李小雪叫得很大声，但是她奶奶顶多问一声，小雪，咱家哪里来的耗子，吱吱呀呀的叫。
马小龙站在楼下，往上看，二楼窗户关着。马小龙吹了两声口哨，没有反应，他开始唱歌，唱得很大声，“如果你真的爱我让我走开，心疼你当时那样的说，如果你真的爱我让我走开，我决定不从旧梦中挣脱。”反复就这两句，他就会这两句。来来回回十多遍，李小雪拉开窗户，啐了一口“唱你妈的唱，给死人唱丧曲吗，大早晨的，不让人睡觉吗，妈了个逼的，操。”
马小龙不生气，笑着朝她招手“滚下来，上网去。”
马小龙在下面等了二十分钟，和她奶奶逗了会儿闷子，老人家总是答非所问，她只负责看着这个五金店不丢东西，平常卖东西有李小雪，她辍学两年了。
俩人在路上走，李小雪外面套了一件黄色卫衣，上周逛严务大集的时候马小龙给她买的，背后用艺术字绣着流星花园四个字。马小龙搂着李小雪的脖子在脸上啃了一口，李小雪厌恶地擦了擦留在脸上的唾沫。马小龙说你他妈的擦什么擦，老子吃完韭菜饺子跟你亲的时候你怎么不擦。李小雪说我刚抹的粉底，你唾沫都给我勾了芡了。马小龙哈哈笑，说你爷们马上要走了，你也不伤心。李小雪说我伤心啊，我都快伤心死了，你带我走吧。马小龙说，男人得建功立业，没站住脚带个妞出去被人笑话。李小雪冷哼一声，等你建功立业，身边的妞就不是我了。马小龙说那怎么会，我不是那种人，说着又在脸上啃了一口。
路上有行人多看了几眼，他指着对方说操你妈看什么看。对方被这句雄壮的脏话震住，仓皇而逃。马小龙拉着李小雪的手说，我不在的时候有事儿找老二他们，要是让我知道你撇了我又跟谁好上了，我先把那个人宰了，再把你宰了。他这话说得严肃，李小雪明显被吓到，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说话。马小龙嘿嘿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蛋，拉着她的手摸自己的燕尾，他的头发喷了摩丝，跟钢针一样硬。
俩人搂着走过一整条严务街，小镇的街道八点钟刚刚醒过来，镇上的人零星地出来活动，他们到无极网吧开了两台机子，马小龙从吧台要了两桶泡面泡上，开了一把红警，他喜欢玩红警共和国之辉，选中国打四个地狱模式的国家，可劲儿地造中国兵，造了半屏幕的兵，一股脑派出去，对面国家踩也踩平了。
李小雪挂着耳机在玩仙剑奇侠传，玩到认识林月如闯蛇窟，迷宫怎么都走不过去，马小龙一边造兵，一边给她指挥。
这时候王金贵走进网吧，身上沾了泥水的衣服没换，绕着网吧走了一圈来到马小龙跟前，马小龙刚吃完半桶泡面，王金贵从兜里掏出三盒中华放到桌上，王小龙笑着说，来了啊儿子，五十块钱呢？
王金贵不说话，他没胆子问他爸要五十块钱，趁他爸没在柜台的时候偷了三盒中华。他知道回去的时候免不了一顿死揍，出来的时候顺了案板上切西瓜的水果刀。他抽出水果刀扎到马小龙肚子上的时候，那哆嗦了一路的手和脚突然不抖了，水果刀挺快，一刀就刺破衣服和肚皮扎进了胃里，拔出来再扎一刀，再扎一刀，那种感觉像扎装了沙土的袋子。边扎王金贵边喊，叫爸爸，叫爸爸，你他妈给我叫啊，叫啊。
李小雪带着耳机，她开始什么也不知道，耳机里的音乐很大声。马小龙肚子里的血像破裂的水管呲出来，呲到她脸上，呲到电脑屏幕上，跟着呲出来的还有刚吞进肚子没来得及消化的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