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疯人院】双重奏(二)
这是我第一次南下,也是第一次来到上海,在之前的23年里我一直待在北方,在北方读书在北方恋爱在北方工作,是个南方人口里地道的“北方侉子”。
这次和羊君见面早就期待了很久,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玉置浩二的演唱会,全部是说出来哄他的,知道他会信我,所以这样说。两个成年人在网上认识了四年,确定关系也快一年之久却始终未见过面,说起来很怪不是吗?
我知道我无论如何都要来见他一次。
从火车站出来远远地看到他,一身黑色装束,戴着鸭舌帽,眼睛低垂着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别处的什么,棉服的拉链一直拉到颈下,单薄的穿着显得身体更加颀长了。我穿过人群快步走到他面前,他像吃了一惊似的,虽然面无表情,耳朵急速变红算是彻底出卖了他。
“快走吧,随便去吃点什么,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不还要去听演唱会吗?”羊君在我前面五米处冲我叫道。
“啊,好,来了。”我朝羊君小跑过去。
我们在一家面馆模样的店面停下来,天气太冷了,这个点来吃饭的只有我和羊君。
“就这家吧。”
吃饭是件相当神圣的事,诚如所言。不是说我要像基督徒吃饭前做祷告那样,我是指吃饭本身就很神圣,挽手进去那家餐厅时就像和羊君进入结婚礼堂似的,真的,绝非我夸张。我把这想法告诉羊君,他正一只冻馄钝往口里送,等他细细嚼咽下去才开口说:“知道。”
在外人看来,我和羊君的对话总是又短少又无趣,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字,不过我们俩人都很享受这种只消浅显的表达一下,对方就能够懂得自己想法的交流过程。如果说我俩不擅长沟通的话,莫不如说是太擅长相互理解了,但像必要时刻我们也都毫不吝啬的表达。比如说讲情话这一点,羊君相当在行。
“喂,羊君,我问你,博客上写的那些话可是在说我?”
“哪个?啊…莫不是…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博客?“羊君的耳朵又红上来了。
“先别管这个,那些话真是在说我?”
“嗯…是…”
“被人这样喜欢的感觉真是好呢!我说,羊君,我虽然知道天长地久这种东西很相信,不过如果有一天你要和我分开,你猜我会怎么办?”
“不至于那样,我会被甩的可能性才应该更大。”
“我是说假如。”
“……杀了我?”
“哈哈,真聪明。”
“想过怎么做吗?”
“没有,不必去想,真到了那一刻自然而然能做得出的,这点请放心。”
“不怕我恨你?”
“你会吗?”
“确实不会。如果到那地步,你请便就好。”
“知道这样不好,因为太喜欢你了,只好这么做,幸亏你能理解。”
沉默。
对话好像有点沉重,看着碗里的食物也有点吃不下去的意思,“面还吃不吃?”羊君伸手作出要把我的碗拿过去的动作。
“吃不下了,我要杯酸奶就好,喏,你请便。”把碗推到羊君面前,招呼老板:“喂,来杯酸奶。”
“不好意思,这里是面馆,没有酸奶。”在室内还戴着顶狗皮帽子的奇怪老板玩着手机游戏头也没抬的冲我说。
“额…那么,橙汁有的吧。”
“几杯?”
“一杯就行,多谢。”
我悄悄看了一眼奇怪老板,还没有起身帮我拿橙汁的意思,游戏玩的像是要痴了,别人正尽兴我也不好意思多打搅,羊君也快吃完了,正准备起身买单,老板拿了两瓶杯橙汁过来。
“你好,我只要了一杯。”
“尽管喝,算我送的。”
“啊,多谢。”
“你们俩,是情侣?我看不太像,坐那边我听你俩说什么死啊生的,要到那份上?”
我一下子接不上话,羊君倒是饶有兴趣的和奇怪老板聊起来了,“生死什么的,随便聊聊,不过确是恋人。”
“啊,到底还是恋人啊,我说男女之间啊少去想以后的事儿,没准一觉起来就一拍两散了,这种事儿说不来。比方说我和我老婆,前几年有天早上起来,她就突然要离婚,年纪大了闹闹矛盾是常有的事儿,我也就没在意,晚上打烊回家,进门一看,行李衣服全收拾走了,隔了一周寄了离婚文件回来叫我签。直到现在都没见着她的人。”
“……您节哀”
奇怪老板摆了摆手“哈,不至于不至于,就是提醒一句,道理跟抽烟一样,嘴里抽着舒服,当下开心快乐就行,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来根烟?”
羊君婉拒,沉默。
“我说,多聊几句可以把?”
“您请便,我们听着就是。”羊君回头问我拿了支烟,帽子压的很低,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使我更加看不清了。
“相信灵魂吗?哦,别以为我是什么传教士,聊聊罢了。”
“无神论者。”
“啊,懂了。不过,我是相信有灵魂的。我以为连石头都是有灵的,只是这种灵有高低之分,当高等的灵想要同你沟通时你才能通过某种途径与他取得联系,但是至于轮回,就不那么可信了,人自出身应该就是一个新的个体,不存在什么轮回下来的人,就是一个新的个体而已,不过死后要到哪里去,会成为什么样的灵这就不知道了,毕竟没死过,不太懂。”
“能和人交流的灵,应该灵性很高吧,要么就是白衣灵,要么就是相当厉害的恶灵,能和指导灵交流的人不多。”
“哈!看来知道的挺多,来,继续说说看。”奇怪老板拍了下胖大腿,肥肉与肥肉间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额…接触过疗愈师,多少知道点…在修行当中,最难的恐怕就是尊重,尊重很重要,灵与灵的对接,要求对世间万物生灵的尊重,对规则的尊重,尤其是对与自己殊途之人的尊重。天性傲慢是人的劣根,有可能不少人自己并无意识,但在灵修过程中没有尊重是不能的,尊重基于善意的始发点,从内里开始尊重善意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灵自然也是了解,愿意与你对接的。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唔,说的没错,”奇怪老板端正了他的狗皮帽子,一脸坏笑冲羊君说道:“喂,之前还说什么无神论者?”
“一个幌子,避免聊些什么牛鬼蛇神的事罢了。”话毕,烟灭了。
“可以理解。”奇怪老板接着说“尝试过通灵?”
“意念不够强大,脑子里什么讯息都没收到,最后直接睡着了。不过说起这个,多年前曾陪一个朋友去到泰国的寺庙学冥想,冥想的种类也有很多,站着冥想,打坐冥想,躺着冥……想说来惭愧,和通灵一样,每次冥想起来我都能以极快的速度睡着过去。不过当时老师说的一个技巧我一直有记住。他说,关注呼吸,关注脑袋里冒出的念头,想象面前有个传送带,把你的思维想法一个又一个的打包,放在传送带上,让它走掉,周而复始。”
“听起来不错,怎么样,最后学会冥想了吗?”
“没有,不过这个技巧常常被我用来打发坏情绪,一旦有糟糕的念头起来就会使用它,或许你也可以试试。”
“说实话,我不喜欢冥想,觉得有点傻呆呆的,不过你说的那个技巧我会试着看看。”
坐的时间过久,挤在雪地靴里的脚开始回凉了,我起身活动了几下,奇怪老板也站了起来:“不早了,回吧,和年轻人聊天感觉相当不错,这顿算我的,有缘再见啦。”
告别了奇怪老板,和羊君再一次走在冷风中,寒风刺骨,到家时将近23点,手指脚趾早已冻僵,南方不像北边有暖气,虽说知道这一点,一进家门还是习惯性脱掉外套,而后又冷的紧紧的把衣服裹上。
“我给你放洗澡水,你自己煮杯咖啡先暖暖,床头柜上是CD机,有德永英明的碟。”
点了点头,也不知羊君看到没有,奔波了一天现在算是多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歪在沙发上看他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房子是整个打通的,除了厨房和卫生间分别隔开在北面的两小间里,房间和客厅为一体,说是一体,无非就是一张床一张沙发和一张办公桌的事儿,而且据我所知从未有什么人来做客。白墙壁搭配浅色木地板,大大的书柜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床上是干净无味的无印风床套,沙发脚下的可爱棉拖鞋也像是特意为我买的,床头柜上堆着许多碟,有玉置浩二、Leslie、李斯特、德永英明,羊君走过去随手拿了张送进cd机。
音响里出来的声音大概是森田童子,我有点迷糊了,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有人过来抱起我放在床上,压好被子,抚摸头发,亲吻额头,这样的场景想过很多次。我,羊君,和一间房子,就这样两个人待在一起,我歪在床上看着你,你看着书不时甜蜜冲我一笑,可我实在是无法睁开眼睛了,耳朵里只听得见森田童子在绝望里呼唤。羊,和我一起去奈良喝酒吧,和我一起在清晨的电车里睡过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