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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再见你的每一次晚安

2016-05-09  本文已影响420人  墨菲不定律
第一夜:再见你的每一次晚安

冬天的第一粒雪降临,仓促间跌在阿呆手里。

阿呆死死盯着这晶莹剔透的棱,妈妈说里面住着一只雪白的精灵。

雪在阿呆手中融化,痒痒的,像在挠他的心。

万千雪花接踵而来,很快就将这个精灵淹没。

阿呆莫名的感到失落,手一扬,就把刚刚栖身在掌心的他们挥向远方。

妈妈给阿呆讲过很多故事,也告诉过阿呆许多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阿呆都还记得。

可妈妈已经三年没回来了,姥姥说她和爸爸在大城市赚钱,语气中带着一丝丝自豪。

妈妈不想去的,阿呆很清楚。

三年前的那天晚上,一切都变了。

平日里默不作声在田间劳累的爸爸,提着家里的菜刀跑了出去,双眼通红,嘶吼着要砍死村长。

妈妈以前总笑眯眯的,对任何人都很和善,那晚倒在地上哭了一宿。

第二天爸爸被大伯二伯抬回了家,满脸的血,身体不住地抽搐,可就是一声不吭,眼神说不出的木讷和绝望。

随后他们就背着大包裹离开了,把阿呆留给了姥姥姥爷。

阿呆过得不开心。

以前走在路上,村里的大人总逗他,把他举的老高,哈哈地笑。

可现在不会了,他们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擦肩而过。

以前家里一没人,就会有小伙伴来叫阿呆出去玩,蹦蹦跳跳的,去捕蝉,去捉鱼,去隔壁的村子探险。

可现在不会了,他们眼神里带着厌恶和忌惮,叫阿呆滚开。

阿呆偷偷哭了好久,才学会不去奢望什么。

家里只有风湿病的姥姥,常年卧床,姥爷在镇上的工厂看门房,一周回来一次。

姥姥很好,可她不能陪阿呆玩。她的关节里好像塞满了铜锈,有一次她踉踉跄跄走出家门,累的就像阿呆一口气跑到十里外邻村的池塘。

姥姥回头看了看她艰难走过的路,低头愣了好久,叫阿呆把她扶回去。

“阿呆,治不了的病,就是命啊!”姥姥说这话的时候明明在笑,泪却一滴滴地打在阿呆身上。

雪停了,阿呆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继续在山脚找姥姥说的那种能治风寒的草药。

自远处传来尖声的呼喊,一群孩子飞奔着跑来。

他们从阿呆身旁经过,什么也没看见。

他们大声地争论,谁是最厉害的,谁会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谁能上天入地,声音响彻山野。

争论无果,一个孩子大声地喊:“谁先爬上这座山,谁就是老大!”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有能力的人就值得佩服,父母告诉他们什么人不能接触,他们就会疏远。

看着他们的身影,阿呆想到自己有好久没爬过山了。

我爬自己的,和他们没关系。

“阿呆,滚下去。”

阿呆不吭声,继续爬着。

“滚下去!滚下去!”

上面的孩子开始扔石子,要赶跑他。

阿呆仍然不说话。

一颗石子狠狠砸在脸上,灰尘荡进了眼中。

阿呆下意识用手去揉,另一颗石子打到手上,他闷哼一声,没抓稳,从山腰滚了下去。

孩子们一看闹大了,哄然跑掉了。

小飞木然看着跑远的同伴们,没跟过去。

“疼不疼?”

地上的孩子不说话,脸上的血痕伴着泥土格外狼狈。

他没哭,张开四肢茫然望着天空,像被抽走灵魂般的疲软。

“对不起......我以后陪你玩好不好?”

静了半响,小飞摇了摇头,张开双臂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暖阳映在两个孩子身上,要从他们身上蒸发什么。

“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他们坐在村口的岩板上荡着腿,小飞把手中的蒸饺掰成两半,比较了一下,把大的递了过去。

“觉得你可怜啊。”

“哦。”阿呆低头看了看递过来的半个蒸饺,有些想哭。“那为什么他们不这么觉得?是因为你自己也很可怜吗?”

小飞瘪了瘪嘴,一把将阿呆推了下去。

“为什么欺负我?”

而小飞已经把头转到一旁,不去看他。

小飞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语文老师,常年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衬衣,去年阿呆才入学时,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一脸沧桑。

村里的人不叫他的名字,称呼他为秦老师。

村里人还说,最有文化的秦老师生了个痞子。

小飞总是和秦老师对着干,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父亲太软弱了。

小飞的母亲有神经病,当年媒婆并没有告诉秦老师。

小飞母亲不犯病时和正常人一般无二,可她一半以上时间都不是正常人。

秦老师发现的时候才刚刚结婚十几天,村里人劝他赶紧离婚,这是要耽搁一生的。

他摇了摇头,一日夫妻百日恩。

于是就有了秦飞。

他不觉得自己母亲不好,他觉得父亲比母亲更傻。

有一次快放学的时候下起了大雨,秦老师的麦子还在麦田里,他在黑板上给学生布置作业,因为条件艰苦,学生买不起课后辅导资料,只能老师在黑板上一题一题的板书,学生在作业本上一题一题的抄,一个老师在教室门口说:秦老师,要不你先回去把麦子收了吧,马上要下暴雨了。

秦老师没有理会,粉笔在黑板上继续写着,他说:还没下课呢。

那老师摇了摇头走了,放学后秦老师冒着大雨把麦子挑回了家,其实那些麦子早就被淋坏了,他一步一步的在雨中走着,身形有点佝偻。

秦老师有文化,没钱。

县里面总是拖欠老师们可怜的工资,一拖就是好几个月。

所以村里的老师换的很快,越换越没水平,都是一些游手好闲。

只有秦老师坚持干了十几年。

有人请秦老师去家里给自己孩子辅导,秦老师很开心。

哪怕是农忙时节。

第二天小飞就会去那户人家地里闹,踩坏不少庄稼。

庄稼汉拿着棍子赶他,秦老师怎么生了个痞子。

小飞只是想让秦老师回家,他家是这个落后山村里的贫困户。

小飞啊,你不要胡闹,只有村里面走出几个大学生,大家才能富起来啊!

小飞瘪瘪嘴,不屑一顾。

学校有一部分学生来自河对面的村,秦老师每天都会送他们回家。

那天天气不大好,风特别的大,船在河面摇摇晃晃的,秦老师坐在船头,有个学生坐在船边一个不稳掉下去了,旁边的学生居然都没有发现,过了几分钟后秦老师回头一看少了个孩子,立马就慌了。

一个小女孩说:刚刚XX坐在我旁边的,现在不见了。

秦老师额头青筋暴起,大吼:你刚刚怎么不说?

小女孩嘴角一撇,哭了起来。

秦老师把衣服一脱,跳进河里,那时候已经十一月底了,傍晚的气温已经很低了,秦老师在河里找了几分钟,都没有找到落水的孩子。船夫大喊:秦老师,上来吧,别冻死在河里了。

秦老师脸色发白,又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二十几分钟后,秦老师抱着孩子的尸体上岸了,他跪在尸体旁边,整个人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家长闻讯赶来,孩子的妈妈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孩子的父亲一巴掌抽到秦老师脸上,接着就被村民拉开。

秦老师眼泪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流下来,他给孩子的父亲磕了三个头,又对着孩子的尸体磕了三个头,抬起头的那一刻,额头流下来鲜血。

也许是那一刻,秦老师就彻底苍老了。

其实老师也没有送孩子回家的义务,只不过不放心而已,家长却把责任全推到秦老师身上,一次次的来学校闹,每闹一次,秦老师就老了一分。

第二年麦子刚冒头的时候,秦老师头发全白了,还不住地咳嗽,村里人劝他去医院看看,他摆摆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麦子长到一半的时候,秦老师死了,才四十三岁。

秦老师死的非常凄凉,咳了大半夜,在床边呕了一滩血,小飞吓坏了,默默地看着父亲流泪。

他的疯老婆却在一旁做着美梦,秦老师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就挣扎着爬起来把柜子里的钱找出来,郑重地放在小飞手里,然后摔在地上死去了。

小飞去摇父亲的胳膊,摇了半天,没动静。

他的疯妈妈醒过来了,看了看床头的血,又看了看地上的秦老师,静了半响,喉咙里发出剧烈的哽咽声,豆大的泪跌碎在小飞面前,厉鬼般的哀嚎引燃了全村的灯光。

小飞没能拉住自己的母亲,失去父亲的两个小时后,母亲也投井自杀了。

再次出现在小飞面前时脑袋碎了一半,把身上发白的衣服阴得通红。

三天后村里为秦老师夫妇办了丧事,十里八村的人来了不少,大家都知道这位死掉的秦老师是个好人。

小飞披麻戴孝,所有人都看着他。

这个孩子怎么不哭?不孝啊!真是可怜秦老师。

阿呆知道的,那天晚上小飞提着镰刀跑了二十多里,找到那户逼死父亲的人家,门前还挂着白联。

他等了半宿,没等到人。

就拿着镰刀在午夜的麦子地里疯狂地嘶吼,镰刀不断挥舞,断送了这户人家一年的希望。

被发现时,整片庄稼地都被毁了,男人举起赶畜生的棍子甩在小飞身上,手电的强光下,小飞的眼睛始终盯着他,泛着血腥的凶光,就像被逼到绝境只想同归于尽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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