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等闲
这几年,我开始脱离按部就班的学生生活,人生一下子加速起来。离开大学的一刻就那么突然地被丢给了很多成人的特权。我可以决定住在什么城市,选哪个工作,和谁交往,晚上吃什么,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可以喝酒抽烟看电影,满世界追着喜欢的歌手去听演唱会也没什么问题。说实话,这一大堆的选择很让人惶恐,因为这些微小的选择和习惯,都在默不作声又精力旺盛地塑造一个事实: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思考这个问题非常头疼,因为解构一个人好像包含了个性、工作、爱好、感情、生活。然而我连一个都没搞定。
学生时代我是胆小没有个性的人,以至后来几年,我常常想翻新自己,凿掉原来暗旧的壁墙,拆掉丑陋的枝蔓,调一个光怪陆离的颜色,角落里长出一蓬很高兴的植物,最后变成一个喜庆丰富的人。这让我有超级多的欲望和梦想。
我生龙活虎地跑去谈恋爱了。
我谈恋爱的时候,容易过,就像一杯咖啡里我要放十斤糖,我不管明天,你就是站着不动不说不笑,我也能从你的姿势里你周遭的空气里解读出爱情来,会忍不住堆积了许多期待在对方那里。但这哪有什么错呢?这没有错。即使后来腻到崩坏。而我的感情崩坏过程,有点瞒天过海和暗度陈仓的味道。就是一天走在走过很多遍的路上,心里忽然起了念头,不想谈了。念头一起,就变成了波浪滔天和箭在弦上了。然后我就把人生换了个天地。
我是这么告诉我朋友我为什么分手的。
她说,说到底,就是谈腻了?
真他妈对。
我精神奕奕地去找工作了。
工作没什么多少新意,我只觉得工作的那段时间,人生像被咔嚓剪掉一样,过得真快。白驹过了两回隙后,我看着油头滑面曲意逢迎的科长,他告诉我他也有年轻的时候。而环顾四周,正有许多意气风发的年轻同事,在义无反顾得将自己打造成科长。
罗梭说,大多数人都生活在quiet desperation中(平静的绝望中)。王小波说,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人生真的好像在向这个方向走。我们再不是白衣少年和元气少女,总能有一把一把的时间讨论对未来的想象了。大学的群里充斥着非常多的抱怨,好像所有人都在压缩自己的期望。不断有人跟我说你太理想主义,会吃很多亏。
我也并不是纯粹的理想主义了,现在的欲望没有以前那么蓬勃了。但我一直清楚知道这些欲念的重要性。欲望一定要超越现实,欲望在达成的一刻,就失去了它的魅力。我常觉得,人生如果说还有一点意义,那它一定存在于那些日思夜想流光溢彩的愿望里,存在于挡在梦想前冰冻三尺的不可能里。成功应该不能来衡量人生吧。而我们在坚持梦想的那条路上,闪耀的理性和真诚,获得的悲悯和勇气,以及那些深刻的自我牺牲和全力以赴,才能来定义人生吧。个性、工作、爱好、感情、生活都没办法解构一个人,但是那些四处流窜的梦想和欲望能轻易看透我们是谁。
如果人注定会屈从在quiet desperation里,我应该会磨刀霍霍,披铠戴甲,提刀上马,博他一把。
这是一个复杂精妙的过程。
这也是一个值得抗争的过程。
这里有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莫做等闲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