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字灵
蝶恋花。
来人在时远面前将自己的上衣脱下，他胸口的纹身露了出来。
那是一幅蝶恋花的图像。
一枝带刺的玫瑰在胸口鲜艳地绽放着。蝴蝶纹左肩上，翅膀是绿蓝渐变的颜色，像一双眼睛。在昏暗闪烁的灯光映照下，纹身仿佛活了过来，蝴蝶正绕着玫瑰飞舞着。
「你是谁？」一股浓浓的熟悉感袭遍时远的全身，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来人与他一模一样的长相，还是对方胸口的纹身。
「时兮，远兮。」来人用同样与时远相同的声音回道，「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同样是你。你是未来，我是过去。我负责保护你曾失去的东西。」
「什么意思？」时远仍然疑惑着，他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对方的话，「你来自平行时空吗？」
「少爷，你想多了，」来人笑着摇了摇头，「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没等时远回复，这个与时远拥有同一张面孔的人便开始了他的讲述：
「唐朝有个和尚抄写经文数年，忽一日有个女人走入禅房。那女子身形婀娜，只是挡住脸部。和尚知是鬼魅，不予理会。怎知那女子一直阴魂不散，日日来访，和尚问她也不答话。后来禅宗六祖慧能途径此庙，得知此事来看了下，将那个女子面纱揭开，原来那名女子的鼻子下面空荡荡的，没有嘴。」来人讲到这里顿了一下，「少爷，你可知那女子是何人？」
时远知道对方并非真的在发问，只是摇了摇头让他继续讲下去。
「慧能拿过经文一看，和尚抄写的经文中，『如来』的『如』字都写错成了『女』。女而无口，化为字灵，来提醒和尚。」
「字灵？」时远问道。
「是的，人的执念投诸笔尖，落于纸上，字因而有灵。」来人的目光此时直直地盯着站在对面的时远：「数百年前，有个男孩从他的母亲那里得到了一个日记本。自那之后，男孩每天都在日记本上写下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他的喜，他的悲，他的迷惘挣扎，他的生离死别。上万个日日夜夜，他从未间断过。渐渐地，日记已经代替了他的记忆，他的过去。如今，他仍在记录着，同时也在寻找着……他的记忆随着墨水融入日记中，他并不知道，他写下的，和发生过的，并不相同。」
故事到此结束。
时远站在原地，眼神瞟向了桌上的日记本，突然他睁大了双眼，身体颤抖着。
「你……你难道是……」时远开口欲言，却突然停住了，眼神开始变得呆滞。
与时远长相一样的来人打了个响指，时远便昏了过去。
……
「哥哥，哥哥！你怎么停下了？快走啊，要不然会被追上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少女的声音。
「时……时夕？」
时远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草原上，背上背着自己的妹妹。
对，要快点跑！
时远顾不得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直觉告诉他要快点跑，要救他的妹妹，还有他自己。
然而在跑的过程中，时远觉得背上的妹妹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终于，时远倒下了。
……
「喂，愣什么神呢？点菜啊！要饿死啦！」
时远坐在一张桌子旁，对面坐着孙阳。周围都是一些植物，远处还听得到一些说话声和酒杯碰到一起的声音——原来这是一家酒店。
「呃，我随便，你来点吧。」时远愣了愣，转手把菜单递给了孙阳。
时远转头向窗户望去，看到一只蝴蝶飞了过来，煽动着绿蓝渐变的翅膀，像是两只眼睛。它飞着飞着，停在了孙阳的袖口。时远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黑色衬衫的袖口，有一朵鲜艳的粉红色玫瑰。
……
场景又变了。
这次时远躺在床上，床边是一个纯洁如明月的女子，正关切地看着他。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知道这个女子和他的家人救了自己。
随后便是来抓壮丁的官兵，还有倒在血泊中的女子的母亲，还有被官兵擒住的女子。
时远起身冲了过去。
抱住的，却好像是另一个人。
同样清秀，皎洁如明月般的女子，耳上挂着一副蝴蝶造型的耳坠。
「你干什么？！」女子生气地问。
时远松开手，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
时远的卧室里。
长相与时远一样的男人将时远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他将时远平躺放好，然后伸出一只手放在了时远的额头上，接着把自己的额头也凑了过去，贴在了那只手的手背上。
时远的额头发出了一团光，顺着那只手，流入了男人的额头。
「这个故事我讲了九千七百八十四遍了，少爷，看着你那惊讶的脸，我发现还是讲不腻呢。」男人的头还靠在自己的手背上，嘴角露出了笑容。「不知还能给你讲多少遍啊。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的，到那时，你就再也不会见到我了……只是幸好，还没到真相大白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男人的身形渐渐变得模糊，很快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床边的桌上台灯还开着，时远的日记本仍摊开在桌上，上面写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只是最后一句没有写完便结束了。
就在这时，日记本的这一页上自己出现了一抹墨迹，将今天的日记补全了：「傍晚与孙阳告别后便回家了。一夜无事，今晚有些累，便早早睡下了。」
没来由的一阵风吹来，日记本一页一页翻过，最后合上了。
日记本的封面上是一幅蝶恋花的画，带刺的玫瑰，蓝绿色翅膀的蝴蝶，像一双眼睛。
许是日记翻的次数太多了，封皮缺了一角，本是褐色的两侧也有些发白——这些时远都知道，却并没有注意，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又一天结束了。
*注：文中「字灵」的设定和老和尚的故事源自网络剧《灵魂摆渡》第9集《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