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痛

偏头痛是老毛病了，我小时候时不时就会来几次。每次头痛发作，真的想拿把刀插在头上，或者干脆一头撞死，那个时候还小，就只能自己苦熬一夜。

也不记得我是什么心态了，反正没怎么和家里人说。有次疼的很厉害，那是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吧，疼的在地上打滚。那时，我父亲就带着我妹在一旁玩。有点印象是我妹说姐姐头很痛，希望我父亲能帮帮我。可他完全不在意，还指着躺在地上的我，跟我妹说我如何如何，他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可那种讽刺羞辱的语气，时隔多年，我依旧记得很清楚。每次头痛，就会想起。之后，我就再也没了寻求帮助的心思。

那时我当然生气委屈，但更多的是困惑。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对我（包括之后很多事），好像我不是他女儿。是因为他跟我妈那段失败的婚姻吗？还是因为我没能成为一个儿子？

这是听我妈和姑姑说的，当年我妈怀我是十八岁，我父亲以为她怀的是个儿子，才跟她结的婚。我出生的时候，护士对他说生了个千金，我爸还不相信。三个月后，他们就离婚了，我妈说是婆媳关系处的不好，我翻到过她留的我的照片，奶奶都被剪掉了。总之，她自己净身出户了。之后做生意，过得蛮好，每年也给我一笔抚养费，可十六岁之前的，都被我爸自己独吞了。这事儿爷爷奶奶也不知道，还埋怨我妈好久。后来，我去她那儿玩，聊到这件事，大家才知道真相。我奶奶和她的关系也缓和了。

唯一还绷着的，就是我跟父亲的关系。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父亲的出气筒，只要他在家的日子，我就别想过得开心。每日不是一骂，就是一打，无论我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他总是有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收拾我。可是妹妹跟我做同样的事，就没什么关系。

我表姐很看不惯他这样，有次假期中午，我们三个一起看电视，父亲一进门就厉声叫我的名字，骂了我几句，转身温柔的让我妹上楼睡午觉。我表姐当时就炸了，跟他吵了起来。可也是于事无补，之后，仍照旧。

后来，我渐渐就麻木了，每次他打骂我，我也不吭声，暗地里观察他因愤怒而狰狞的嘴脸。没错，那时我已经完全不把他当作父亲，恨到尽头，就是无感，他对我就是一个施暴的陌生人。我不反抗，只是因为那时我还太弱小。观察久了，我也看出了门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一开始就定义，他把我当作出气筒。

因为每次打骂，他总会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以前我不明白，所以答不出来。答不出来，他就更是打骂，然后继续问，如此反复。后来我就明白了，他问的哪是我呀，分明是他自己！为什么上班给人受气，为什么家里地位不高，为什么挣不到大钱，为什么人生这么失败……这些才是他背后真正想问的问题。

可这些问题，我解答不了，他问我也于事无补。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只是找个宣泄口罢了。知道这点，我便很瞧不起他。严重的时候，我甚至以有他一半血液而深感丢脸，初中的时候，终于爆发。

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敢动过我。典型的欺软怕硬，我对他越发不屑，可他却好像服软了，对外人都一副自己很关心我可我不搭理他的样子，让我恶心，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还装的跟真的一样。高中考了离家远的学校，也是为了住校，不想见到他那张令我作呕的脸。

之后，他不知道做了什么，被我妈（后妈，妹妹的母亲，对我很好）发觉了不对劲，家里开了大会逼问他，才知道他在外面欠了好几万。以前家里人也不是没跟他吵过，每次他都一副自己没错都是你们傻笔的样子，对爷爷奶奶也很不尊重，这件事之后，却像焉了的茄子，再也没了底气。

这几年人老了，也算老实了。家里人开始劝我跟他处好关系，我却是不想的。跟他处好关系干嘛？我记得很清楚，有次他跟奶奶吵架，不知怎么扯到了我身上，他当即就甩了一句“我没存款，以后靠她自己，我老了也不用她管”。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一阵欢呼，还好表情绷住了。

无论他如今多想改善跟我的关系，我都认为他心里有鬼，不就是怕老了没依靠吗？可是抱歉，养我的是爷爷奶奶，除了出于人道主义给赡养费，我是一点儿都不想为他养老。因此，我也不想跟他演什么父女情深的戏码，我恶心。

说句不客气的，每次看到他在外人面前，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就反胃。当初不让我穿衣服，一连扇我八个耳光的样子去哪儿了？罚我跪在大院门口，我脚软到站不稳还无动于衷看着邻居阿姨扶我的样子去哪儿了？一口气烧掉我所有的书，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去哪儿了？

家长似乎都有一种错觉，认为小孩的记忆都是隔几年就会自动删除的，好像这样就能掩盖自己当初做过事情，然后和孩子“亲密如初”。殊不知这只会让孩子更鄙视这般虚伪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