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生死书

索甲仁波切 著 西藏生死书(07)

2018-10-12  本文已影响54人  悠远的歌

动的惰性

我很喜欢西藏一个古老的故事,讲的是“赛月童子的父亲”。有一个非常贫穷的人,在拼死拼活地劳动之后,好不容易存了一袋子谷物,非常得意。回家以后,他就用绳子把袋子悬吊在屋梁上,以防老鼠和盗贼。晚上了,他决定睡在袋子下守护。躺在床上,他开始想入非非:“如果我把谷物卖了,就可以赚一笔钱。赚了钱就可以买更多的谷物,然后再卖出去,不久就可以发财,受到大家的肯定。很多女孩子就会来追我,我将讨一个漂亮的老婆,不久就会有小孩……他必然是一个男孩……我们该替他取什么名字呢?”他看看屋子的四周,目光落在小窗子上,透过小窗子,他看到月亮升了起来。

“多美的月亮!”他想着,“多么吉祥的征兆!那确实是一个好名字。我要叫他‘赛月’……”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老鼠找到了路,爬上那袋谷物,把绳子咬断了。就在他说“赛月”这两个字的时候,袋子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当场砸死了他。于是,“赛月”从来没有出生过。

我们有多少人就像故事中的穷人,被所谓“动的惰性”搞得团团转呢?惰性自然有不同的表现:东方的惰性和西方的惰性。东方的惰性在印度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包括整天懒洋洋地晒太阳,无所事事,逃避任何工作或游泳的活动,茶喝个没完没了,听电影歌曲,收音机开得震天价响,和朋友瞎扯;西方的惰性则大异其趣,一辈子都忙得身不由己,没有时间面对真正的问题。

如果我们观察自己的生活,就可以很清楚地发现,我们一生都在为无关紧要的“责任”忙碌。有一位上师把它们比喻为“梦中的家务事”。我们告诉自己,要花点时间在生命中的大事上,却从来找不出世间。即使是早上刚起床,也有一大堆事要做:打开窗子、铺床、冲澡、刷牙、喂狗、喂猫、清扫昨晚留下来的垃圾,发现糖或咖啡没了,出去采购,做早餐……一大堆数不完的名堂。然后,有衣服要整理、挑选、熨平,然后再折好,还要梳头发、化妆。整天的时间都被电话和琐碎计划等许多“责任”占满,一筹莫展,也许称之为“不负责任”还比较恰当。

我们的生活似乎在代替我们过日子,生活本身具有的奇异冲力让我们晕头转向;到最后,我们会感觉生命毫无选择余地,丝毫无法做主。当然,有时候我们会对这种情况感到难过,会从噩梦中醒过来,全身冒冷汗,怀疑“我是怎么过日子的”。但我们的恐惧只维持到早餐时刻,到拎着公文包出门时,一切又回到原点。

我想到印度圣人罗摩克里希那曾对他的弟子说:“如果你从追女人或赚钱的时间中抽出十分之一用来修行,几年内包管证悟!”有一位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西藏上师,叫米庞,被誉为喜马拉雅山的达‘芬奇。据说,他发明了一个钟、一座加农炮和一架飞机。这些东西一旦做好,他就立刻毁掉,他说,它们只会让他更分心。

藏语称身体为“I”,意思是“留下来的东西”,像行李一样。每次我们说“I”时,就是在提醒自己,我们只是旅客,暂时住在此生和此身。因此藏族人并不以全部时间改善外在环境,以免让心分散,他们够吃、够穿、有屋住就满足了。如果我们继续像目前这样,埋头苦干追求物欲,就会六神无主,失去人生的目标。旅客住进旅馆之后,如果他们神智正常的话,会重新装潢房间吗?我很喜欢巴楚仁波切的这段开示:

记得老母牛的例子,

它安于睡在谷仓里。

你总得吃、住、拉……

这些是不可避免的事……

此外,其他就不干你的事了。

有时候我想,现代文明的最大成就,就是成功地推销轮回,彻底让心混乱。对我来说,现代社会似乎赞颂着偏离真相的一切,让真相无法成为人生目标,甚至劝阻人们相信真相确实存在。产生这些现象的文明,虽然声称尊崇生命,实际上是让生命贫瘠得毫无意义可言;虽然一直不停地喊着要让人们“快乐”,但实际上却是阻碍通往真正喜悦的泉源。

这种现代的轮回,滋生了焦虑和沮丧,进而把我们培养训练为“消费机器”,让我们贪得无厌,不断往前进。轮回是高度组织化、善变而复杂的,它利用宣传从每一个角度来袭击我们,并在我们四周建立一个几乎无法攻破的沉溺环境。我们越想逃避,似乎就越陷入那些为我们精心设计的陷阱。诚如十八世纪西藏上师吉美林巴所说:“众生被各种各样的感觉迷惑,因此无止境地迷失在轮回的恶性流转中。”

虚假的希望、梦想和野心,带给我们的似乎是快乐,实际上只有痛苦。它使我们如同匍匐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几乎饥渴而死。可现代轮回所能给我们的却是一杯盐水,让我们变得更加饥渴。

面对死亡

认识到了这一点,我们还能不听杰西仁波切的话吗?他说:

计划未来就像在干枯的深渊里钓鱼;

再怎么努力都不能尽合你意,

还是放下一切计谋野心吧!

如果你要思考些什么的话——

请想想漂浮不定的死期……

对藏族人来说,新年是一年中的主要节庆,如同把西方人的圣诞节、复活节、感恩节和生日通通合并在一天庆祝。巴楚仁波切是一位伟大的上师,他的一生充满神秘的故事,使佛法变得鲜活。新年时,巴楚仁波切不像别人那样互相祝福“新年快乐”,却常常哭泣。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哭,他说,又过了一年,许多人却依然毫无准备地更加接近死亡。

请想一想我们每个人几乎都经历过的事情:在街上漫步,思考着有启发性的问题或计划着重要的事情,甚至只是听着“随身听”,一辆汽车忽然疾驶而过,差点就把我们撞得粉身碎骨。

打开电视或瞧瞧报纸,你将发现到处都是死亡的消息。请问那些因坠机事件或车祸而死亡的人,可曾想过他们会死?他们像我们一样,视生命为理所当然。我们不是经常听到认识的人或朋友突然去世吗?我们甚至不生病也会死:我们的身体有可能突然垮掉无法运转,就像车突然抛锚。有可能我们某一天还好端端的,隔天就病倒去世了。密勒日巴尊者曾唱道:

当你强壮而健康的时候,

从来不会想到疾病会降临;

但它就像闪电一般,

突然来到你身上。

当你与世间俗务纠缠不已的时候

从来不会想到死亡会降临;

但它就像迅雷一般,

轰得你头昏眼花。

有时,我们需要清醒一下,真诚地问自己:“如果我今晚就去世,该怎么办?”我们不知道明天是否还会醒过来,或者会到哪儿去。如果你呼出一口气,却再也不能吸气,你就死了,就这么简单。就像西藏谚语所说:“明天或来世何者先到,我们不会知道。”

有些著名的西藏禅观大师在晚上就寝时会把杯子倒空,杯口朝下放在床边。他们从来不确定隔天是否还用得着这杯子。他们甚至在晚上把火熄掉,免得余烬第二天还烧着。他们时时刻刻都想到可能会死。

在吉美林巴闭关处附近有一个池沼,很难走过去。有些弟子建议替他建一座桥,但他却回答:“何必呢?谁晓得明天晚上我是否还能够活着睡在这里?”

有些上师甚至以更严厉的态度警示我们要认清生命的脆弱,告诉我们每一个人,要把自己观想成最后一次放风的死刑犯,在网里挣扎的鱼或在屠宰场待宰的动物。

也有些上师鼓励他们的学生要鲜明地观想自己死亡的景象,作为一种有系统的止观法门:观想死亡时的感受、痛苦、悲惨、无助、亲友的忧伤,了悟自己一生中已做或未做的事情。

身体平躺在最后一张床上,

口中呻吟着最后的几句话,

心里想着最后的往事回忆

这场戏何时会发生在你身上呢?

我们应该一再冷静地观想,死亡是真实的,而且会毫无预警地降临。不要像西藏寓言中的那只鸽子,整天聒噪不休,忙着筑窝,曙光来临时,连眼睛都没有合过。诚如十二世纪的大师惹巴格坚所说:“人类一辈子都在准备,准备,准备;只是对下一辈子没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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