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假肢康复训练大厅人很多,来这儿进行康复训练的人都是肢体残缺不全的。初次来,怵目惊心。
A 女,28岁,双大腿截肢。2017年10月一日是举国同庆的好日子,她驾车出游,行至太榆路停车从后备箱取东西,后面驶来一辆面包车躲闪不及,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一瞬间发生了……肇事车辆只有交强险。
B 女,36岁,右大腿截肢。半年前从岚县老家来太原进货,十字路口绿灯过马路,一辆闯红灯的私家车撞了上来……交通事故尚未赔偿。
C 女,60岁,右小腿截肢。长治高平人,车祸……半年了,交通事故尚未处理。
D 女,34岁,右大腿截肢。晋城人,一年前车祸……交通事故法院判赔近80万。
E 女,54岁,右大腿截肢,右胳膊大臂截肢。3个月前的一个早晨,公交站台等车,迎面驶来的小三轮直接撞了上来……?
F 女,82岁,右小腿截肢。穿戴假肢已60年……
G 女,近70岁,右大腿截肢。十二冶职工,30年前工伤……
H 女,77岁,双小腿截肢。穿戴假肢70年……
I 女,35岁,右小腿截肢。小儿麻痹后遗症,一年前得脉管炎截肢……
A 男,51岁,右大腿截肢。大车司机,刹车失灵跳车,120救护车到达出事地点,身上血基本流干,神智已不清。短短8个月,做了7次手术。
B 男,31岁,左大腿截肢。大车司机,半年前驾车和另一大车相撞,九死一生。
C 男 ,53岁,右大腿截肢以及脑部受伤。一年前车祸,紧急抢救忙于做头部手术,以至于延误了腿部的治疗。
D 男,59岁,右小腿截肢。货车司机,一年前送货的过程中被石材压伤。
E 男,48岁,左小腿截肢。半年前煤矿事故。
F 男,50岁,双小腿截肢。二十年前的车祸……
G 男,52岁,双小腿截肢。某企业大型设备故障,重物坠落……
H 男,55岁,右脚截肢。半年前,灌溉自家果园触电……
I 男,54岁,右小腿截肢。5个月前糖尿病截肢……
还有很多,不能一一列举。我扫了一个二维码,是一个66人的大群,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相互支持,相互鼓励,并且在群里交流一些关于假肢使用方面的问题。
晓英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36岁,车祸让她失去了整整一条右腿。昨天,她穿好假肢,绕着训练大厅走了一圈,在我跟前停留片刻,和我相视一笑,我帮她理了理衣服。第二圈过来,她又停了下来:“姐,我想家了!”短短几个字,击中了我的泪点。她从家里出来已两月有余。为了掩饰,我转身低头给她接了杯水。再回头,看到两行清泪挂在她的脸上。不善言辞的我给了她一个单薄的拥抱,机械地重复着四个字“好好练吧”。她断断续续地和我絮叨着她牵挂的所谓的家:女儿15岁,初三,即将中考;丈夫已五、六年不回家了;独居的老父亲随她一起生活;出事前自己经营着一间店铺,出事后店铺整体盘出。她说晚上睡不着时,就蒙着被子哭。家,与她而言只是年老的父亲和年幼的女儿。
开头提到的A,28岁,一笑两个酒窝,车祸中失去了双腿。在医院做了手术直接来这里做康复训练,从出事到现在近三个月了没有回家,她说家里有五岁的女儿。昨天技师给她做好了假肢进行试穿,穿得非常艰难。她爸在后面给她扶着轮椅,一个魁梧的男人,眼圈红了又红,握着轮椅把手的大手,由于过分的用劲儿,骨节泛白。将近一个小时的试穿过程,这个爸爸硬是一句话也没说……
毛豆的爸爸是个50多岁的汉子,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车祸中失去了右腿,儿子毛豆陪着他来做康复训练。他和我说大难没死不知道有没有后福,说活下来了孩子老婆有个依靠,家还是原来的家,说等练好了回去买个三轮车还能做点啥……这个缺了一条腿的男人,对家庭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丝毫未减。
老孙是个乐观的老头,60上下,事故中失去的是右小腿,喜欢唱《常回家看看》。训练间隙和周围人絮叨着她的三个孩子和四个孙子,以及他的八十七岁的老母亲,他说他的老母亲这个岁数了居然还有当妇联主任的心思,他说他是四世同堂了……
他(她)们在冷硬的金属以及柔软的亲情的支撑下,都重新站了起来。每个人都有一个痛到极处的故事。晚上我开车回家,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端着手机旁若无人地横穿马路,从我车前方过去,一位三十左右的女人领着孩子十字路口闯红灯跑了过去,一位青年男子穿过绿化带从快速路冲了出来,还有一位骑电动车的女子后面带着小孩没有进入非机动车道……我有一种想冲过去照脸甩他们几个耳光的冲动,他们是钢铁侠还是万磁王?晚上我洗漱好了,抱着自己的双脚狠狠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