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一锅炖（卷二·三十八·红玉）

广平（今属河北）老冯年近六旬，性子耿直，只有一个儿子，字相如。几年前，老伴、儿媳相继去世，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这晚，相如在庭院独坐。忽然，一个女子顺着院墙翻进院子，自称“邻家女孩红玉”。相如见她漂亮，便留下同宿。

过了几夜，这事被老冯发现了，一顿语言输出，直接棒打鸳鸯。

红玉羞愧告辞，行前留下四十两白金，劝道：“此去六十里，有个吴村，里面有户姓卫的人家，女儿十八岁，因为高彩礼，一直没出嫁。你拿上这笔钱，娶她过日子罢。”说完，转身离去。

相如租来仆人、车马，带着钱赶去卫家提亲。老卫见相如才、富双全，一口应承下来，选个吉日将女儿送了过去。

卫氏勤俭持家，为相如诞下一子，名叫福儿。

这年清明，夫妻俩带着福儿扫墓，遇到了缙绅老宋。

老宋原是个官员，因贪污被免，回到县里继续扬威。当日见卫氏漂亮，暗中动了歪心思，差人给相如送钱，希望他能转让媳妇。

相如惧怕宋家，便回去找父亲商量

老冯勃然大怒，厉声叱骂宋家，将来人轰赶出去。

老宋盛怒，差人殴打老冯父子，强行掳走卫氏。老冯气愤不过，吐血身亡。相如抱着儿子告官，衙门里始终没个回信，又听说媳妇不屈而死，更加悲愤，谋划着刺杀老宋，又担心儿子无人照料，不禁昼夜哀思。

这天，一个虬髯壮汉赶来吊丧。相如见他面生，忙询问来历。

壮汉骤然发问：“既有杀父之仇，又有夺妻之恨，为何不去报仇？”

相如怀疑他是宋家的探子，佯称不敢寻仇。

壮汉起身便走，叱道：“无能之辈，我就不该来随份子！”

相如近前挽留，泣道：“方才担心宋家找茬，故而说些谎话。我确有寻仇之心，只是挂念婴孩，迟迟不敢动手。”

壮汉说：“既如此，你安心照顾孩子，我替你把事办了。”

相如听了，连忙磕头感谢，追问姓名。

壮汉不答，只是说道：“事若不成，莫要怪我；若成，也别谢我。”

相如怕受牵连，带着福儿连夜逃走。

当晚，刺客潜入宋家，手刃老宋父子三人，外加一个儿媳、一个女婢。宋家人连夜报官，声称相如寻仇。县令高度重视，派人全城搜捕，最终在城外山里捉住相如。归途中，衙役嫌福儿吵闹，不顾相如求情，直接丢入荒草。

回见县令，相如大呼冤屈。

县令叱问：“既然没杀人，为何出逃？”

相如竟无言以对。

县令笑道：“你看，答不出来了，心里有鬼吧。依据有罪推定，你解释不了，肯定就是凶手！”

相如问：“我死不足惜，我儿没有罪过，为何扔在荒野？”

县令反问：“你杀那么多人，赔个儿子亏待你了？”于是下狱拷打。

相如拒绝认罪。

这晚，县令方才休息，突然听见床头响动，当即唤人察看，发现床头插着一把短刀，在烛火照耀下闪着寒光，刀尖入木一寸有余，竟然牢不可拔。县令见了，吓得魂飞魄散，方知凶手仍在民间，暗想：反正老宋已死，家人闹不出什么风浪，自己何必承担风险？于是找个理由结案，将相如释放出去。

相如出狱后，四处找寻福儿，半年无果，只能终日号哭，正想求短见，忽听大门作响，接着传来女子、孩提哝语声。相如起身去看，却是红玉牵着福儿走进院子。

红玉喜道：“沉冤昭雪，幸好无恙！”

相如一把将福儿揽入怀中，惊问：“我儿从何得来？”

红玉说：“实言相告，我是狐，那日在山中发现小儿，抱到陕西抚养。如今大难已过，正好回来团聚。”

相如涕泪拜谢。

从此，红玉主持家务，出钱租田，雇人耕作，家境渐渐好转；相如则专心攻读，当年便通过了乡试。

红玉虽然身材纤细，干起活来却能胜过一众农妇，冬日里顶着寒风操作，双手仍旧细腻如脂，令人啧啧称奇。自言二十八岁，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