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长歌——李斯传(27)

三个月后，吕不韦官复原职，依旧一人之下。

李斯却自此以后不再入相府，而是专心于郎中令的官职俸禄，以求自保。

次年，韩的水利专家郑国(人的名字叫郑国)为秦修造郑国渠，把泾河水从云阳经三原、富平、蒲城，同洛河连通起来，这件事本是好事，却被人告发，说这是郑国为了削弱秦国的国力，消耗财物人力而做的谋划，吕不韦借题发挥，说是异国人士皆为本国谋利，并无全心为秦者，因此应当下逐客令，驱逐异国人士，重用本国之人。

让李斯惊讶的是，秦王真的采纳了吕不韦的建议，下逐客令，所有异国人士尽被驱逐，李斯也在被驱逐的名单上。

李斯在秦兵的看守下，带着家小，妻妾儿女数十人，一路向函谷关外行去。

“李斯，这样也好，不如我们此后隐居山林，远离尘嚣，你那些妾，愿意跟着的就跟着，不愿跟着的就分些钱财各自安好，强过每日朝堂争锋啊！你看那嫪毐，一两年间大起大落，被分尸于市井，如果他当初没有进宫，没有入相府，哪会有这种下场呢？”马车里，萱红握住了李斯的手说道。

“我不甘心。”李斯望向车窗外，秦国的土地、草木不断向后，离李斯越来越远。他确实不甘心。

他来到秦国十几年了，官不过郎中令，为秦国出谋划策却是不少，只是都成就了吕不韦的名望，如今广逐宾客，李斯知道，这是吕不韦的计谋，他想要驱逐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文士，来实现他掌控全局的目的。

吕不韦也是异国之士、卫国的商贾出身，但他还是仲父，这一点来说，谁也没法驱逐他，否则，秦王嬴政第一个想驱逐的，恐怕就是他了。

“不行，我要上书！”李斯忽然说道。

“上书？上什么书？”萱红一愣。

“谏逐客书！”李斯停住了马车，走了下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看守的秦兵看见了，立刻上前质问。

“我要给陛下上书一封，烦请诸位替我上达。”李斯说道。

“这……”秦兵一愣，不知该如何处理。

“秦有律法，臣子之书上达，任何人不可阻拦私扣，否则剁去双手。”李斯盯着秦兵说道，“我今还未出函谷关，还算秦国的臣子。”

秦兵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既如此，还请大人留书，我等必代为传达。”

李斯从车上取出笔墨竹简，写了起来：“我听说有臣子建议逐客，在下以为此乃错误的决策！当初您的先祖秦穆公，在西边戎王的部下招揽到了由余；在东边的楚国，用五张羊皮换来了百里奚；在宋国请来了蹇叔；在晋国迎来了丕豹、公孙支。这五个人都不是秦国人，穆公靠他们兼并了二十多个国家，使西边的戎族得以臣服。

孝公采用卫国国君后裔——商鞅的新法，改变陈旧的风俗，使得民殷国富，百姓安居乐业，诸侯亲附臣服，战胜楚国、魏国的军队，攻取土地上千里，至今还保持着强大的威名。

惠王采纳魏人张仪的计策，攻取三川之地，向西兼并巴、蜀，向北收取上郡，向南攻取汉中，席卷九夷各部，控制鄢、郢地区，东面占据成皋天险，割取肥田沃土，破解了六国的合纵，使他们朝西侍奉秦国，功益延续到今天。

昭王采用魏人范雎的国策，在内废黜穰侯，驱逐华阳君，加强了王室的权力，杜绝了权贵割据的政治局面；在外实行远交近攻，蚕食诸侯领土，使秦国成就帝王之业。

这四位君主，都依靠了他国贤士成就的功业，由此来看，客卿何处对不起秦国？假如四位君主拒绝远客而不予招募，疏远贤士而不加任用，这会使得国家没有强大的实力，秦国也不会有今天的强盛了……”

洋洋洒洒、直抒胸臆，李斯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快意。他并不知道，这篇雄文，将和《吕氏春秋》一样名传青史，让无数后人，得以一窥先辈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