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星星

小时候最喜欢看星星，尤其是夏日的夜里。满天的繁星照着，就像千百个心事一样，在脑子里闪现出来，把它一个个地嵌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拿摆在自己的面前来观摩，揣测。

白天，经过太阳一天的烈晒，大地已经被炙烤得焦烂。虽是到了晚上，但那从地上散发出来的热乎气儿，也还是使人觉得异常的闷热。在乡下，逢上这样的时候，大家都会找个凉快地儿待着，有的没的，相互拉扯着闲话儿，好打发这烦聊的时光。于是，在一些个胡同口，经常见着三三五五的人聚集在一块儿，燃熏着干草，七七八八地争着，论着。我是不好凑热闹的，不喜欢往那人堆儿里扎。

人就是这样，天一热起来，就没有胃口，好像肚子也跟着那空气似的胀热起来。晚饭，就胡乱地扒拉几口将就一下，便提上蒲扇，卷着凉席到屋顶上去了。屋顶上是极凉快的，不像地面上，有四周的墙壁围堵着，一点儿风也不透的。夜风吹着，但却丝毫听不见树叶的沙沙声。有时候，父亲也会上房来，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躺下，用蒲扇来回地扑扇着，以驱赶近身凑来的蚊虫。我们之间的话并不多，所以不一会儿他就能睡着。那熟睡后的鼾声，打得响亮，怕是都能把星星给震落。

确实，偶尔的，“忽～～”地，会有一两颗星星坠落，亮闪闪的，拖着长长的尾巴。以前老是听说，当有流星出现的时候，马上闭上眼睛，两手合抱胸前，许个愿，在不久的时间里定会实现。可，我在屋顶上到底许下了多少愿望，到现在，那些也不见得实现，或是我还不够虔诚，又或者是根本就不切实际罢。回想起来，其中偷偷许下的，希望和哪个女子谈一场恋爱，续一段情缘的，现在也都是荒唐、滑稽，当回个玩笑罢了。这和另一种说法是极相似的，民间有传说，每年七月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时候，人站在葡萄架下，就可以看见其相会的情景，及可偷听到他们所说的话。但我家从来没有过葡萄树，所以一直没能偷听偷看得到。以光和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来算，一天的时间，哪会能那么容易的看得到、听得到呢？其实想想，这其中大都是一种隐实的愿望，以作为一种表达情感的寄托方式。这样说，显得我太不懂得浪漫，但事实不就是这样的吗？所有的神话、传说，以及风俗，千百年来，就这样在历史中亘古流传着。

躺在苇席上，看着那满天的星斗，眨巴眨的，一闪一烁，像是用暗语，相互地，在诉说和交流着什么。它们一颗颗地缀在黑洞洞的天幕上，似是在一块黑布围上胡乱地锥了无数个的孔点。眼睛盯久了一颗星星，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和它的距离越来越近，星斗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真正地睡着后，完全地融入到自己的梦里。夏日里，好几个晚上，我彻夜地在屋顶上睡着，一直到天明，东边天空微微的亮起来的时候。

在外的这些年头，从乡下转到城镇，一排排的平房转换成眼前的大厦高楼，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堆砌在一起。把自己锁在狭小的空间里，抬起头，已不是璀璨、辽阔的星空，取代它的则是密封着的天花板。无论是对物、对人，还是与自心，都像是少了许自然、亲切，却从此平添了一种禁锢与隔阂。当然的，从头至尾，倒是没有人逼迫着自己的，只是在这历史的混流中，自己将自己裹挟。

少时的年月，夏日里屋顶上的星辰，走过的这许多年来，活像是一场久醉未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