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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纪实

2023-10-08  本文已影响0人  赖川abnd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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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是湛蓝的,云是雪白的,躺着看天空的感觉是奇妙的,似乎身体是漂浮着的。  

  “你要是再去打牌,就别进这个家门!”刚出门走了几步,娘在我身后喊到。"哦。"我头也不回,继续顺着街道的小路走着,“明早的饭不用做我的,做了我也不吃。”

  “呦,高考落榜生又打麻将去了?赢大钱哦。”街头老光棍光裕大叔讽刺我呢。“缺媳妇不光裕叔?再给你介绍个寡妇吧!”只见他悻悻地端着碗,再不说话。看着吧,不出三天他还得犯贱呢。

  我从村东头往村西头老刘家的麻将馆走去。途径有才叔家,他家的狗趴在门口,我随手拿起一块石头,假装要朝它的狗头扔去,吓得它“汪汪”两声跑回了家。

  西凤姐家门口的山楂树快熟了,趁着没人,我捋了一把就走。拿起一个红了一大半的,吃了一口,酸死了!剩下的我全扔到一家门口的红薯窑里。

  张家和李家分别在村东头、村中央开了各自的超市。超市门口簇拥着一群人,端着碗谈笑着。看到我,他们就不笑了,待我走远,才听到身后的声音重新升起。

  再往前走,路过李娟家。我踮着脚尖走,静悄悄的,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倒不是害怕他哥,是害怕李娟回来了,听到我声音可怎么办。

  经过村小学,再往前就是老刘开的麻将馆。那麻将馆往东走两百多米就到了村小学,起初校长是坚决不同意的。“麻将馆挨着小学?那不是县衙挨着妓院!成何体统。”校长说,后来觉得不妥就换了一套说辞。

  那原本就是老刘家的宅基地,谁还能做得了别人家的主。老刘想得周到,还劝慰说:“卢校长,得亏麻将馆开在学校西头,娃娃们放学了往东边走,回家路上又看不到。白天又没多少人打麻将,肯定不影响娃娃们念书。你说是不是?”

  麻将馆开业,不仅在本村生意好,还吸引了前后村的不少闲人。与我关系好的牌友有本村的王涛和李国辉。王涛外号王膀胱,这家伙打一晚麻将上七八次厕所。还有个邻村的翟开光,开光也是个外号,手跟开了光似得,“自摸”的次数最多。

  快到麻将馆门口,我吹起了口哨,这是一个信号,我的专属信号,“咻咻~咻咻~”。

  “亚兴来了,来来来,这桌空一个座。”杨蛋他爹对我说。一般我的牌友不在,我就和别的人拼桌。对打麻将的人来说,拼桌是常有的事。

  “屁股朝南输半年,不坐不坐。”我说。

  “年纪轻轻信这个?我坐南边。你想坐哪个方向坐那个?快来,三缺一开不了。”皮蛋他爹插进来说。

  他俩都是“老把式”牌技好,我原本是犹豫的,不过两个叔辈儿的都拉我了,也不好再拒绝。“好好好,开牌开牌,手可痒死了。”杨蛋他爹就开始码牌。

  一二三万,二八九条,三五六筒,一对东风。好牌好牌。

  别看我年纪轻,好些人都愿意和我打牌,不为别的就为了两个字信用。我从不拖欠别人的钱,兜里钱输完了拍拍屁股起身就走,一毛钱不拖欠。当然,别人在我这里可以拖欠。口哨就是一个信号:“当场结账的方亚兴又来了!”

  “二筒。”“胡。”“自摸。”“杠。”……

  牌局时有输赢,总还是输得多。凌晨四点五十多,钱已经输完了。“钱没了,走了。”我说,然后这两个大叔和一个不认识的叔开始拉扯我。

  “亚兴,我给你垫点怎么样。正尽兴呢。”皮蛋他爹说。

  我没理他,我起身往门口走。旁边站着等着凑桌的一个大叔立马填补空位,我还没出门,他屁股就坐到了我刚才的凳子。

  

  雾蒙蒙的,路上没有一个人影,不过我知道哪里有人。从麻将馆走到村小学东边,顺着路往东北方向走有个水库,时有人来偷鱼吃。常常是偷鱼人这么对我说:“我的好兄弟好哥们,鱼给你留两条肥的,回头别举报兄弟。”我要的就是这个,我好这口,但钓鱼技术太差。

  有鱼的话,一般是晚上吃。打完麻将回家,我一下睡到大下午,吃两口应付一下,再挨到晚上吃饭。我顺着水库沿走着,居然没看到一个人。鱼怕是吃不成了,心里想着,边朝水库东头绕,准备回家。

  一条大鱼搁浅了!就在水库沿边水草上翻着白肚皮,由不得我犹豫,挽起裤脚下水捞鱼。虽说是夏天,五点多的水那也是刺骨的凉。眼看鱼往前扑腾了一米多,我手忙脚乱地往前直追。

  “噗通”一声,鱼跃入水中,顺着水草我也滑入水中。

  先是浑身冰冷,再后来像是被暖暖的洋流包裹。在手机里我是学过的,溺水后,不会游泳在水中自救的办法。双手环绕身体从腰部绕至后脑勺,头部枕在胳膊上。就这样,我缓慢动着,一半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上。

  天空还是像被蒙了一层白纱布,看不穿。好久没有感受垂直看天空的奇妙,身外无物,似乎只有天空在飘摇。都说人在沉静时回忆才会变得格外清晰动人,另外也有说濒死时也有人回顾个人一生的举动。

  水流的波动像是摇篮一样催我入眠,天空中我看到幼小的弟弟躺在床上,手胡乱地抓着。“搬走,都搬走!”一行人冲进我家搬这个搬那个,我还记得那是娘生弟弟后,躲避不及时被人发现,领头的人冲进家中搬运桌椅板凳和柜子。

  

  前年也就是二零一五年,村里消息灵通的就散布消息说要放开二胎了。待到一六年我高中毕业,已经有了关于开放二胎的红头文件批示。杨蛋他妈和他那未见世的妹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若是他爹能多控制一下自己的下半身,说不定杨蛋家就是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那是一个雨天,我也是打牌听有才叔听说的,上头又来严抓超生多生的。四轮车从村西头进村时候,村卫生所刘医生通知村里几个人赶紧躲起来。刘医生对村里的情况可是非常了解的,超生的他都知道,可还是冒着风险上门给孕妇们打点滴、开处方。再往后十年他死了,全村老小都去了,人是黑压压一片,响声是锣鼓喧天,可以说比镇长本人死了都有排面。

  杨蛋他妈就躲在我家地头的红薯窑里,“等我喊你,再出来。中午了给你送吃食。”杨蛋他爹说。雨越下越大,上头的人却没有走的意思,还在村委会吃了午饭。夏天白日长,六七点也还能看清路。差不多这个时候,四轮车甩着雨水回了城。

  “妈呀!妈!爹!快来!”杨蛋给他妈送饭呢,到了就只看到水已经把窑冲塌了。原先的红薯窑口已经找不到了。杨蛋他爹、他爷,我爹、有才叔,后沟片区的能动的大人都来了,最后只挖出来一具大肚子泥人。

  “狗日的,我要让你们偿命!”杨蛋他爹嚎叫一声回家开拖拉机去了,村长领着一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拦住。打那以后他爹真像一头被骟了蛋的驴,整日不坑不响的。

  “害,可惜了咱家刚挖好的窑啊。”我爹说。

  天空中可没有杨蛋一家,人的思绪还真是由不得自己。

  杨蛋、王涛和李国辉都是我的小学同学。杨蛋他爹后来真是像精神不正常,杨蛋混成了半个孤儿。村小学李校长心善,中午老留他在学校吃饭,和老师们一起吃,伙食比村长家的都不差。我和王涛羡慕嫉妒死了。杨蛋小学结束就不上学了,跟着他叔跑工地去了。另一个好友王涛,真是沾了她姐的光。

  李家的超市在村中央,据说开业后,还特地在门口种了一棵柿子树。对于此,村会计的评价是:这狗日的,还怪懂风水呢,“柿柿”如意。风水我们是不懂的,不过柿子确实好吃的。没等全熟,就被人偷完了,数我和王涛偷得最多。

  说起王涛她姐姐的样貌,那简直是没得挑,说镇里最漂亮是一点不为过。要我说真是便宜了李家的大公子,李飞,一个初中毕业继承家产的二流子。王涛成了李飞的小舅子,摇身一变成了柿子树的忠实安保。对于此,我的评价是:这狗日的,被敌人糖衣炮弹捕获了。跟着他姐夫吃香喝辣去了。

  

  一阵风吹过,只有额头凉飕飕的。云朵散了又聚,似乎白云又多了一些,距离日出近了一些吧。我挑动眼睫毛,将杨蛋王涛扫出视野,将我的李娟放到最大。

  李娟他哥李磊大我们四五岁。 他作为后沟片区的老大,他的家也就成了我们集会的场所。但是,我才不管他是不是老大,我是去要见李娟。

  我念五年级时候,李娟念四年级。作为村小学的前三名,指导她寒暑假作业自然不在话下。

  “亚兴哥,这道题怎么做?”

  “亚兴哥,喝水不?绿豆汤呢。”

  “亚兴哥,亚兴哥!”

  四年级的李娟还看不出来长得如何,仅仅过了一年,她就有了一张白皙迷人的脸蛋和微微隆起的胸部。那些话成了一圈圈套在我头上的发箍,越收越紧,令我不能呼吸。

  七年级我到隔壁镇念书。有一回周末下大雪,同村人都想着第二天再回家,我偏不,我硬踏着雪走了五六里地。“磊哥,磊哥?在家没?”没人回,我也推门往里进。他们一大家子在上屋烤火吃饭呢,“亚兴来了,炉子边上有花生,吃点。”李娟他妈招呼我坐下。

  张老师坐在副驾驶上,带领我们镇到县城参加中招考试。怎么说呢,考得很好非常好!这个成绩进不了县一高,只能进实验高中就读。可是,好就好在李娟也能考进来。

  一年后,李娟果然也来了实验高中,像往年一样,我还能指导她,周末了还能一起乘车回村。她一定是为了追随我的脚步,才来的实验高中。

  “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当学长,当知心朋友。亚兴哥,你先好好准备高考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你就听我的吧。”高考前我向李娟表露心意,说我会在一所大学等着她的到来。她这样回我。

  高考时候,高一高二放假。打六月七号起,我再也没光明正大地和李娟说话。

  “这学费也太贵了?你怎么就没能上公办呢。”我爹看着邮寄到家里的通知书说。那分数不够呗,报志愿只能二本三本一块报,这个结果在预料之内。

  “磊哥,我走了,我要去洛阳,要去郑州。等我挣钱了回来请你到县城喝酒吃饭。”我特地到李娟家,和他哥告别,还故意说得很大声。李娟他妈还劝我再复读一年试试。

  我从她家退出来了,顺手拿走了她家拖拉机扳手。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坐火车到郑州,我大姑家的表哥接待我。“十八了没?”表哥问我。“身份证上,还差八个月才十八。”我说。“没事,给老板说你满十八了。”

  上班地方是一家修车厂,老板姓王,表哥庄上的,待人也好。有六个工人,我和表哥住一间平方,老板住在对面。

  “哥,老板那屋里经常有女人,你知道不?”我问表哥。表哥放下扳手,擦擦手点了支烟:“我可知道,老板享受生活呢,女人周周不重样。回头你可别乱说。”

  表哥和几个工友经常带我去吃饭,打麻将。起先我不会,学了一两天就成了老手。“这我弟,考上大学了没去,脑瓜子灵活着呢。”慢慢同大家熟络了起来。

  三个月过去了,我已经忘了李娟,忘了村里和高中的日子。现在早上起来是打扫工作间,然后就是给其他师傅打下手的一天。

  第四个月中旬我就回家了,这绝不是我好吃懒做,是老板被抓了。两位警察到厂里问话,核对身份。排除了我们参与嫖娼的嫌疑,又发现了我未满十八的事实。

  老板欲哭无泪:“他说了他十八啊,他表哥也说他满十八了,不信你问他。”警察不管这个,又让老板多发了我两个月工资。随后,表哥和我一块回家了,他被开了。老板说:“我再也不敢雇同乡的人来了,他妈的净坑熟人!”

  表哥回他家,我回我家,只是他一路都不再理我了。临走说了句:“狗屁大学生,不就是落榜生。”

  他说的对。到家后,爹说满了十八再去上班吧,以后上班的日子多着呢。

  王膀胱,也就是王涛来找过我一次,带我去打麻将,说是村里开了麻将馆。一来二回就上瘾了,仗着手里还有三个多月的工资,我是天天去,好一幅不输完不罢休的仗势。

  

  白云更多了,天也不再是雾蒙蒙,透出了蓝色来。真像我爹的蓝裤子和我妈的蓝色头巾,说不定还是同一块布做出来的两样东西。

  我爹排行老末,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说是农村人,思想可是一点不封建,为了爱情离家出走,顺带拐走了我姥爷的掌上明珠我妈。

  村里光景不好,爹一直在建筑工队干活。有一年夏天收麦呢,他只顾着开拖拉机,后边麦子丢了三捆都不知道。我姥爷骂他:“眼瞎了?麦子丢了都不知道,要你会干啥!”

  第二天我爹就出去了,去建筑队了。

  我妈守着我和弟弟脱不开身,只好在村里伺候我们兄弟和庄稼。我看过她早些年的照片,半蹲着和熊猫的合照,年轻漂亮,不像现在一幅标准农民打扮。

  生活再苦,他们也没有让我退学,也还在供弟弟念书。只是我的失败让他们害怕弟弟的前途。

  白云开始散去,蓝色充满了天空。剩下的颜色中,我只看到了父母。

  “有人!快救人!”一阵喧闹,一阵水花声。“好小子,还活着。”乱哄哄一片。我又看到了那条大鱼,趁着人多游过来拍打我的脚底。

  第二天中午我才醒来。妈端着鱼汤,放在我手里:“是你晚上哭着喊着要吃鱼,新鲜的,你尝尝。”“哇”的一下我就吐了。

  “我这辈子都不再吃鱼了,拿走拿走。”我手忙脚乱地说。

  躺了两天,我想起来杨蛋他爹和皮蛋他爹赢我的一百三。不行,我得赢回来。吃罢晚饭我照例顺着街道出门,往村西头麻将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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