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蛮子
初夏,樱桃红了,桑甚熟了,但樱桃和桑甚都是小气的水果,不好保存,上市不多久便下市了。而便宜又好吃的本地西瓜还未上市,一般要6月底7月初才能上市。这个时节,总会想念起儿时与外婆在一起的时光。
小时候,我跟着外公外婆住在小镇上,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外婆六十多岁了,皮肤依然很白净细腻,头发是整齐的直短发。外婆很善良,对人很和气。记得有次一个乞讨者到家门口,外婆从家里舀了碗饭给他,还让乞者吃完饭不用还碗了,去河里把碗洗干净下次用。
外婆读过私塾,写得漂亮的颜字。每天早饭后,外婆总是要我练毛笔字,毛笔字于我太难,写不好也不认真,磨洋工写几个字就跑出去耍了。
小镇靠在沱江边,镇子依山傍水的,江边有很多大榕树和黄桷树,整洁干净的街道铺着青石板,经年累月,已经磨出了岁月的痕迹。镇上没有高楼,小镇的房屋是白墙灰瓦,大多是木质结构的。墙是红沙岩砌的基脚,上面是竹篾泥墙,墙上敷了泥灰,泥灰再刷上白石灰。在房顶普普通通的灰瓦中间,会铺二三片亮瓦(玻璃瓦)用来采光。
房屋的大门是一块一块门板拼上去的。如果房子用来做生意,把门板全卸掉,便成了一个大开间铺面。这种木板门,遇上忘记带钥匙,把门板从户枢里取出一块,人就进去了,外婆有时候忘带钥匙也不担心,取一块门板便能进去。没有人担心小偷会学样进门,大概那时小镇民风纯朴吧。
我很喜欢一顶红色风雪帽,有两根长长的飘带,飘带可以假装成我的长辫子,前后甩来甩去,自已觉得很美,帽儿还可以换东西吃。
有时候跑到正街上玩耍,饿了就到糖果铺子,要糖果吃。店家会开玩笑说,“你没钱怎么买,用什么来抵?”,我说“婆婆来给钱。”顺手摘下帽儿作抵押,换到各种小吃。店家都知道这是罗老师的孙女(小镇称医生为老师)。镇上的人几乎都认识外公外婆,外婆过后去付了钱,把我的帽儿赎回来,我又继续戴上我的帽儿四处招摇,街上、江边、后山满世界疯耍。
镇上唯一的医院,是解放前外公创办的,解放后捐给国家经营了。外公留在医院,还是当医生给人看病,医院分了间宿舍给他。我喜欢去医院陪外公上班,他为病人望闻问切时,我在旁边看似认真地听着,却啥也没听懂。中午,跟着外公在医院宿舍午休,我会趁着他熟睡,偷偷溜出去玩。
从医院宿舍的后门出去,是大片的田地,田里种着各种蔬菜。经过一段田埂,下了坡便有一大块平地,平地上建了一排排营房,和镇上房屋不同,这些营房都是砖房。远处的山坡是果园,种满了橙树桔树。夏天没有结果子,等到秋冬挂果,满坡橙黄桔绿时才好看。
这些房屋是新兵训练的营地,我和小伙伴们常跑去玩,看新兵训练,一看一下午,还跟着训练的队伍跑跑跳跳,乐此不疲,耍到太阳落山,才回镇上的家。
外婆在厨房烧晚饭。我耍了大半天又热又渴,闯进厨房,抓起案板上的黄瓜或者萝卜、莴笋就啃,清凉解渴,甚是爽快。外婆会在旁边笑着说“生蛮子,生蛮子,哪里来的生蛮子”。我不管她念叨,继续啃着黄瓜萝卜。
初夏的黄瓜、萝卜、甚至莴笋吃起来感觉都是脆生生、水汪汪、甜丝丝的,比水果还要清凉爽口呢。
前几年,小侄女凯琳从德国回成都玩,我妈给她准备的早餐会有,黄瓜、萝卜、甜椒……。她爬上桌子,拿小手抓着碗里的蔬菜吃,好像小兔子一般。凯琳就喜欢生吃蔬菜,旁边碗里给她切的水果一块没吃。
突然想到外婆念叨我的“生蛮子、生蛮子”,原来她指的是外国人。凯琳是德国人爱生吃蔬菜,喜欢吃生的东西就是蛮子,外婆说的是有道理的。现在想想我小时候,不爱读书写字,又爱生吃蔬菜,的确是蛮子。
时过境迁,现在生吃蔬菜倒成了时尚,蔬菜沙拉不就是吃生的蔬菜嘛。
作者简介:出生成长于有三千多年历史文明的古都“蓉城”,从小受家庭传统文化的熏陶,喜爱文学和艺术。也曾经为此努力,虽最终没有走上专业写作之路,但这个梦想却如一粒种子一直埋在心底,当阳光照进心底,雨露滋养,这颗种子又在心里抽出了嫩芽。
这篇生蛮子是回忆在家乡和亲爱的外婆生活在一起时的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