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屿 | 爬山虎
文 || 十裡故清歡
我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这一幕：黄昏，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伴着最后那一抹似血的夕阳，走向天地交汇的地方......
01
那一年清和月，春暖花开，万里晴空。
他和她因爬山虎相逢。
他家住在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平房，南墙是一面古铜色墙壁。他父亲喜欢花草，就在那面墙下撒下了一把爬山虎种子。
不过说来奇怪，他天天浇水，盼望着爬山虎能早点生根发芽，可那爬山虎好像跟他对着干似的，就是倔强地不长。
渐渐地，他对那爬山虎失去了兴趣，于是放手不再管那爬山虎，任它自生自灭。
后来的一天早晨，他突然发现，一墙嫩绿的爬山虎在风中摇曳，温柔的阳光为它晕染了一层恬静的薄纱，熠熠生辉。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叹。
“哇，好漂亮的爬山虎啊！”他回眸，转身，眼前出现的是一张满是稚气的娃娃脸。
是一个女孩。
女孩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阳光洒在她乌木般的发丝上，给那乌黑中平添了一抹金色。女孩笑了，那甜美的笑容仿佛能融化全世界的冰。
男孩问她，喜欢爬山虎？女孩点了点头，说，喜欢。男孩也笑着说，那你每天都可以来看。
从此，男孩和女孩结下了不解之缘。
后来，女孩从同学那里打听到，男孩是隔壁班的第一名，成绩优秀，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们对他的评价也很高，性格好，人品也好，有责任心，并且还乐于助人，集优点与一身。
可是她呢，她成绩一般，家庭也不幸福，父母经常吵架，还得照顾她年幼的妹妹。
她曾经也失望过，伤心过，怀疑过，但这并不妨碍她有一颗积极向上、自信乐观的心。
他和她因为爬山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好朋友。
他们俩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聊人生，聊梦想，聊爬山虎。
女孩成绩不好，男孩有时还会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帮助女孩补习。男孩遇到什么困难，女孩也会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那个男孩不会知道，女孩从见他的第一面起，他的面容就在女孩的心里烙下了印记；那个女孩也不会知道，男孩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帮她讲题，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能跟她在一起。
有句话说，所谓幸运，不过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恰巧也喜欢你。
就这样，在彼此的陪伴下，男孩和女孩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高中三年。
高考结束，就该报考大学了。男孩成绩优异，发挥稳定，不出预料，他选择了北方的一所国内名牌大学。
女孩呢，成绩在男孩的帮助下，有了一定的提升，但也只能考一个南方的二本大学。再加上家里负担重，还得照顾父母和妹妹，女孩不得不边打工边上学。
02
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分离。
分离总是在车站。
正值江南兰月，繁花似锦，绿树成荫。
树上的蝉有气无力地叫着，火红的太阳毫不吝啬的发挥着自己的光和热，地面上晒得如蒸桑拿一般。
车站里人山人海，有农民，有外出打工的工人，有医生，有教师，也有像他们一样去外地上学的学生......
人们脸上表情各异，有悲欢，有离合，有喜怒，也有哀乐。
男孩和女孩站在站台上，望着来来往往的火车。他们手里各自拿着一张奔向两个方向的车票。
是否，他们的人生也会向着两个方向发展，就如平行线，再也不会相交？这一别，何时才能重逢？重逢之日，你还好吗？
两人相顾，却无言。
伴着火车的轰鸣声和一缕孤烟，女孩的车到了。
临走前，男孩塞给女孩一个信封。
犹豫了许久，最终，男孩对女孩说了两个字，保重。
女孩疑惑又难过地接过信封，转身踏上了开往远方的火车。
女孩上了火车，打开信封，看见里面躺着一片爬山虎的叶子，那么翠绿，绿的恬静，绿的安宁。
一瞬间，女孩泪如雨下。
女孩很伤心，以后的路，男孩没法陪她走了。
男孩在站台上望着女孩的火车渐渐发动，最终消失在天地交汇处，只留下一阵呛人的白烟。
女孩不会看见，男孩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行清泪。
就好像，逝去的不只是火车，不只是女孩，还有高中三年他与女孩共度的美好时光，以及，他对女孩那份埋在心底的喜欢。
03
时间来到八年后。
车站一别之后，男孩和女孩各自奔赴自己的生活，男孩学业繁忙，女孩需要打工，渐渐地，男孩和女孩失去了联系。
男孩大学毕业之后，被应聘进了一家国际化的大公司担任经理，女孩呢，凭借自己大学四年的努力，毕业之后，在当地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省吃俭用，每月还能往家里寄一点钱。
闲暇时刻，女孩会拿出来男孩送她的那一片爬山虎，那片爬山虎已经被女孩做成了标本，静静地躺在女孩桌子的抽屉里。
女孩看着那片爬山虎，想起了和男孩高中时期的美好时光。
于是，不论工作再累，生活再难，她都有了信心和勇气。
他们的重逢是在一次会议上。
04
又一年桂月，落叶知秋，清风微凉。
当时，男孩所在的公司和女孩所在的公司进行了一次合作，男孩代表公司去参加会议，女孩恰好又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会议室里，女孩紧张地准备着这次谈判的内容，毕竟这是她接手的第一个案子。
这时，门打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女孩的眼帘。
是他吗？女孩心里激动却无以言表。
他还是那么优秀，他侃侃而谈，谈着合作的项目，计划，内容，但女孩却心不在焉。
会议结束后，女孩依旧发懵的走出了会议室，就像尘封已久的回忆，如今又有了后续......
时间不停歇，转身又十年。
“叮叮当当......”，厨房里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忙碌着，她在精心地准备晚餐，暖黄色的灯光为厨房平添了一丝温馨。
做好饭，她在等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她拿起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倚着落地窗，看着傍晚城市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望着小区门口来来往往的车，还有那茂密成荫的爬山虎，迎着夕阳落日的余晖，期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妈妈，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饿了。”一个小孩天真稚嫩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笑了，和那时笑的一样甜蜜，说：“你先自己去玩一会，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幸福，大概不过如此吧。她想。
05
五十年转瞬即逝。
院子里，一个老爷爷正在打理他种下的一墙爬山虎。
一个老奶奶在厨房里喊道：“老头，快过来帮我盛饭，孩子都饿了！”老爷爷呼应道：“这就来啦！这就来啦！”说罢，老爷爷放下手里的壶，去帮老奶奶盛饭，端菜。
饭桌上，外孙高兴地说：“爷爷，爷爷，吃完饭你能带我去游乐园玩吗？我们班好多小朋友都去过了，有旋转木马，还有过山车......我也想去！”
爷爷笑了，脸上的皱纹就像昔日平静的湖面，被春风吹起了阵阵涟漪。
老爷爷抚摸着孩子的头，说道：“好好好，吃完饭就带你去。”外孙开心的手舞足蹈。
奶奶也笑着说：“过马路的时候小心点，还有你，老头子，别给他买外面买的东西吃，不干净，想吃什么回来奶奶给你做。”
有句话说的没错，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06
六十年飞逝而过。
嘉平月初，寒风刺骨，呵气成霜。
一个老爷爷搀扶着一个老奶奶上街买菜。
“小心！”......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使两位老人的生命戛然而止。
......
至今，我仍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对老夫妻去了一个美妙的国度。
在那里，他们种了一墙的爬山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