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野兽同眠 （四）

我们躺倒雪地上，身下的雪柔暖而温暖，躺到那儿聊天很舒服。正聊着呢，听见旁边有粗重的呼吸声，抬眼看过去，那只混眼子狗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目光炯炯地瞅着我们。张新宇骂道，赛虎，滚蛋。

春节过后，天气虽然寒冷，已有早春气象。果子狸开始发情了。发情的果子狸彻夜地发出奇怪的啧啧声，像某种鸟的叫声。

春节前，张老师带着我们忙了好几天，把果子狸普查了一遍，给他们重分宿舍，行话叫倒圈。倒圈是为了迎接果子里的繁殖期，把适合生育的公兽和母兽按比例分到一个圈里，把多余的公兽和未成年的公兽和母兽分到不同的圈里。因为第一批果子狸是从野外捕来的，情况比较复杂，倒一次圈很费劲，需要一只一只地辨别和记录，建立详细的档案。

我跟张新宇负责抓果子狸，把果子狸倒提起来让张老师检查记录。抓果子狸不难，果子狸的身长约两尺，尾巴和身长差不多，果子狸从面前跑过来，把身子让过去，一把抓住粗长的尾巴就把牠倒提起来了。被倒提起来的果子狸会拼命挣扎，力气大的甚至凭借着腰腹力量会倒卷上来，这是相当危险的，我们都被果子狸咬过。

开春后的一两个月，是果子里交配的黄金时期，圈里的果子狸们整晚地惨叫忙碌不停。怀孕的母果子狸变得少食而安静，这是可以观察出来的。怀孕的果子狸要及时地关进产房，也就是小号儿里，进行单独喂养。孕期的果子狸对光线和声音敏感，产房要遮光和保持安静，扫圈和喂食的时候都是蹑手蹑脚的，跟做贼差不多。

我们的工作量变大了，主要增加的是对怀孕果子狸的单独喂养和照顾，外加工作时的小心翼翼，为了不弄出声响，我们都是光着脚进圈的。随着繁殖期的到来，不断增加的工作量我们已经应付不来了，我们商量好雇老穆做了我们的饲养员。

老穆每天一大早开蹦蹦车来养殖场清扫圈舍，干完开车出去拉活儿，半下午的时候过来给果子狸做饭喂食，中间抽空打理菜地。我们跟老穆关系处的很好，他有事不来，这些活我们也可以干。

王铁来的次数少了，一是要应付两个女朋友，二是因为他们单位搞三产在朝阳门外安仁坊临长乐路路边开了一家鱼庄。领导把单位里那些难缠的和吃闲饭的人都安排到鱼庄里上班。王铁被封了一个经理主管娱乐部，实际上就是负责鱼庄附设的一个歌厅，我们把王铁称为职业皮条客。

果子狸的孕期是两个多月，五六月份，被关在产房里的果子狸陆续产崽儿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张老师亲自出马，手把手地教我们如何处理这个时期的问题。

果子狸怀胎两个多月产崽儿，每胎生1到5个，生3到4个的最多，也最理想。果子狸生个独生子，我们划不来，指望他多生几个孩子挣钱呢；一胎生的太多，超过5个的话，母果子狸照顾不过来，就会遗弃多余的崽子。

果子狸母亲和人类的母亲一样，有爱和不那么爱的差别，有爱的果子狸母亲母性很足，想把生下来的每个孩子都养活，轮流给每个崽子舔毛儿，轮流给每个孩子喂奶，把自己累得皮包骨头，让人看了心疼，是真的很心疼——这种感情超越了生物种类的差异，而不仅仅是动物养殖者的狭隘心理。

也有不那么有爱的果子狸母亲，我们把这种情况称为母性不足，生了崽子不好好管，只管自己郁闷，看着崽子饿死也不管。

碰上母性不足的情况，就要把小果子狸拿出来人工喂养，往外拿的时候要小心，动作太大，果子狸母亲受到刺激会把小果子狸吃掉，这是果子狸母爱的极端表现。

人工饲养小果子狸跟养孩子差不多，刚生出来的小果子狸粉嘟嘟的，闭着眼睛，没毛儿，像只小老鼠，没老鼠那么可憎。

把小果子狸装进纸盒子里，下面铺上干净柔软的棉布片儿，气温太低，可以用电灯泡保暖。喂养小果子狸可以用牛奶，最好是羊奶，羊奶的营养成分更高更好消化更有助于提高免疫力。

我们买了一只奶山羊，一天能挤出一小瓷盆儿奶。把羊奶吸进针筒里，在针筒装针头的位置套上一小截儿气门芯儿，把小果子狸抓在手里，把气门芯儿往她嘴里塞的时候，小果子狸闭着眼睛一口就把气门芯儿叼住，用舌头将气门芯儿卷起来，用力把针筒里流出来的羊奶往嘴里嘬，嘬得十分卖力，跟婴儿吸食奶嘴儿的样子没有半点儿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