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
第一章
一
宋某处北方,时值冬日,天气寒甚。太阳一天比一天斜的厉害,有时正午一过,就藏到某个高楼后面去了。只能通过楼顶上镀上的一圈金光,才知道它还存在。
我在淄博上学,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这里。这里空气不好,天总是灰蒙蒙的,冬天更甚,基本没几天阳光普照的日子。行人出门便戴口罩,我偏不戴,因为我才二十几岁,还不是怕雾霾的时候。有些人就不行,二十几岁光景却和八十岁老头一样小心。天刚一冷秋裤就套上了,再冷一些就多穿个保暖裤,一直能穿到春天结束。冬天时候只要出门,帽子围脖口罩就一定要套上,把脸包的严严实实,就像是欠了人家钱一样,生怕走路上被人认出来,走起路来也鬼鬼祟祟。我对此深表鄙视,因为在我看来他们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样子,至于年轻人该有什么样子,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们新时代的年轻人的神气不应该未老先衰,表现在行动上就是不能一冷就穿秋裤,空气差一点就戴口罩,青年人应该无所畏惧,对自己残酷一点才好。
十几年前,当我刚开始成为学生的时候,刚好爆发非典。那时候家里发了一大叠口罩,有人让出门戴上,不过很少见有人戴。那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不怕死的,尤其是小孩子。我不带是因为那口罩是白色的,不好看,戴起来不气派。那时候虽然非典闹得厉害,不过我们仍然坚持上学。我们思想觉悟很高,甚至比一些老师都高。因为我们敢去上课,他们不敢,怕死。所以我们所有的课都变成了自由活动,后来一个老师都没有了,学校里除了我们只有校长和一个看大门的老头。等我们上学进去,到了点那老头就把门关上,坐门口喝酒,谁都不让进来,也不让出去。那时候,经常无端的从不知哪里飘来刺耳的金属嘈杂声,有时候会特别清晰,直直钻到你的耳朵里,震得耳膜疼。但是听到耳朵里也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意思,一是我年纪小,二是我不关心。那时候小孩子的命大都不值钱,家家都有两三个,死掉一个也无妨。因此在这么危险的时期,我们仍然能坚持上学,继续接受伟大的教育。
那时候我刚七岁,读一年级。和我同班有一个特别凶恶的人,名曰邵虎,此人手天生有疾。其左手拇指比常人多出一节,而其余四指则只有短短几厘米,且无骨头,软绵绵的就像长了一排乳头。但此人上学晚,我们同级他却比我们大几岁,所有给他起绰号的以及嘲笑他手指的都被他打了个遍。直到有一天他打了我的一个好哥们李二。他和我一般大,家离得近,所以关系好。此人虽年纪尚轻,身材矮小,但并不好惹,因为他有一个哥哥,也在这所小学读书,上六年级,是我们学校的顶尖战斗力。于是就在某天下午,这天邵虎吃过午饭,穿着新衣服,气派的抬起头,看着像撒了一层灰一样灰蒙蒙的天空,双手插兜往学校里走的时候,被李二兄弟俩一把抓住,拉进厕所就是一顿打。我刚好上厕所,等我进去的时候他们战斗已经结束了。邵虎靠在墙上,手捂着脸,默默地哭。李二交代我不要把此事说出去,就走了。他哥也走了。我上大号,一时半会走不了,这臭气熏天的厕所就剩下我们两个人,谁都没说一句话。那时候上厕所的时候还没有手机杂志,只能靠想象力打发时间。他就在我正对面的墙上靠着,不停的哭,我又总是被他打断注意力,好不厌烦。那天他哭了很久,我上完厕所了他还在哭,不过他觉得可能没人看他哭就没意思,跟我一起走出来,跑到操场南墙边上哭。那墙皮早就被人剋了去,露出黑黑的石砖。他贴着墙哭,有时候累了,就蹲下哭。
我想如果他也回忆自己童年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想起来他有这样一天,但是我能想起来,我能想起来不意味着什么,只是因为我看到了,除了我没人注意到他,连老师都没有,谁管他呢。他继续哭,我跑去和一群女生吹牛逼去。那时候我想象力丰富,阅历又足,总能编出各种各样有意思的故事,坐那里能给她们讲一个下午。她们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听的起劲,不让我停,还抓住我不让我走。我说我去上厕所,她们就在厕所门口堵我。我讲的比老师讲的好多了,所以她们都喜欢我,其中还有一个和我谈起了恋爱,这事除了我俩,没人知道。
放学时候,邵虎已经不哭了,他单腿站立靠着墙,望着天空发呆。我想这一天他过得很不开心,尤其是除了他每个人都很开心的时候,他就更不开心了。不过无所谓,小孩子时间多的是。我负责打扫卫生,所以走的很晚,等我走的时候,学校已经没人了,邵某也已经不在那里了。四下无声,杂草随着风摇摇晃晃。石灰泥出来的雕像静静地立在那里,手不知被谁打掉了一半。门口只有看门老头抽着烟,看我路过,一句话也不说。稀疏的几根毛挂在他头上,就像颓了一半毛的鸡屁股似得,跟着风随意的摇摆。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远远的映出山的轮廓。下午刮起的风将天空吹的空荡荡的,空气清新了许多。天空又蓝又清澈,就像夏天午后的海水一样。
我把这个事情讲出来并没有什么意义,实际上很多事都是没有意义的。我想把他说来,可能是因为这是新世纪,新时代我第一件能记住的事,而且还是违背新时代精神的事。不过精神是人虚构的,所以肯定不能像物理法则一样坚定。就像新世纪伊始就吹起了非典风,吹死了很多人。包括我的几个同学,校长不敢担责,最终将校门关死,谁都不让进。我被关在家里几个月,再开学时,邵某已不在,跟着他的父母去南京上学去了。李二的哥哥也外出打工去了,地点也是南京。我没有死,这是个意外,因为我料想我会死。因为我没有死,我才觉查到我的生命力的旺盛。之后我就养成了不怕死的坏习惯,因为我还年轻,按理说不应该死。所以我不怕感冒,不怕雾霾,敢从房顶往地上跳。
有一个女生,身体很弱,开学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她和那过去的非典一样,留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二
我生于1996年,等2000年的时候,我四岁。
我认为我应该算是最接近新世纪的一批人,因为新世纪开始的时候,我刚开始记事。
我幼年早慧,这是不争的事实。我甚至能清楚的记得我一岁半左右时候我妈打我的事,我向她求证过,确实存在,证明我所言非虚。新世纪总能给人带来无限的希望,这点可以参比新年。我是一个早慧的人,这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定义。不过大多数人不认同。我三四岁的时候就能和大人交流,不过受我家附近的大孩子们的影响,我说话很难听,他们说我说话不吉利。我觉得无所谓,我有一个弟弟,我叔的儿子,他说话就好听。每逢过节家里来人,逢人便说过年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之类的话。听的人就很开心。而我就不同,基本话里不是带病,就是带死。总会弄得人生气。我知道好话人人都爱听,但是我不爱说。
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早慧的原因,从小就培养了一种科学探索不迷信的精神,所以我考上了大学,我弟初中结束就打工去了。什么人适合什么生活。后来我思考过,每个人爱听好话并不管你说的话得客观与否,因为客观正确还是错误与他们没关系,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吉利。这个自然不是我当时能理解的东西,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混了。
我的早慧,对我产生了很多影响,大多是不好的。
首先我没有一个好的童年,因为我总是能把难过的事记得一清二楚,包括我妈打我的前因后果。二是我很早就看清了很多问题,别人很难忽悠我。有时候,被忽悠是好事,所以我就错过了很多好事。三就是我过早的发展了我自己的思想,弄得我和同学不合,常常孤独,这要算是初中之后的事了。关于第二点,我觉得我有必要向大家作一个陈述。
我思考过人喜欢迷信这个事,也就是过年喜欢听好话这件事。我因为说不吉利的话被骂的时候,我会问说说怎么了,然后就被骂,滚一边去!我得不到答案,只能自己思考。我想,人人不爱听坏话,是因为他想要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比一个老头,明知自己时日无多,你说祝他长命百岁他就会开心。他说哪里哪里,过不久啦!如果你说老头,看你活不长了,后事准备了吗?他准会吹胡子瞪眼,拿拐杖敲你脑袋。他可以谦虚,但你不能实诚。老头开心或者生气,都来源于他那个长命百岁的小目标。所以我得出结论,喜欢吉利是因为心里有期盼。
接着推,就要讨论这个目标了。人活着,需要有目标,就像你走高速,每隔一段距离都要有一个路牌一样,没路牌,谁知道你走到哪里去了。这是衡量你人生意义的东西,有目标。人生才有意义,这是大前提。
小前提是,我没有目标。
结论是,我的人生没意义。
我一开始也是有目标的,比他们的目标产生的更早。那时候受电视影响,许多男孩子都相当宇航员,女孩子要嫁高富帅。世界哪有那么多上天的机会,哪有那么多长得帅的富二代还得看上你?比起他们,我的目标更实际一些。至于是什么,我说不出具体的来,我说就是过得开心。我不上天,一样开心,娶不到老婆也能开心,只要我不想的东西,都不能让我难过,我可以时时刻刻开心。然后有人跟我说这不算目标,它不清晰。清晰有个屁用?实际不就好了吗。我觉得要比那些清晰但不实际的目标要好的多。最厉害的是,我这个目标可以随机应变。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把它解释的高大上,也可以往高大上反义词上面解释,反正随我开心,怎么来都行。他们说你有无数个目标,就等于没目标。我说你说没有就没有?我有没有目标还要别人定义吗?那我人生的意义不就必须要别人才能定义吗?别人?别人算个屁呀!所以按他们来说,我就没有目标了。整天混日子,苟活。偶尔也有幸运的是发生,就比如考上大学。
三
2014年,我满十八岁,成了一名新世纪的大好青年。
为了纪念我成年,当晚拿了身份证去网吧包了一夜。作为新世纪的青年,我觉得我是很不平凡的,即使是在网吧通宵上网的时候,我也这么认为。
首先我经历了一系列重大疫情,包括非典,手足口,H1N1及其系列病毒的,存活了下来。二:我和别人打架的时候,那人一砖头扔过来,砸到我的眉角,没有将我砸死,或者将我的眼球弄瞎。两者满足一点我这辈子就完蛋了。
三:我连续上课一个星期通宵,没有猝死,还是在那空气浓的像化不开的水一样的日子里。
四:我脑子好使。这点经历了无数次证明。
我所有的不平凡的事情汇集于此,足以证明我是一个不凡的人。这是我还没像现在这么成熟时候的想法,那时候荒诞,但还总怀着热血。后来我看清了我的实质,热血冷却了,就像被阉掉的牛一样,失去了斗志。我没死,因为死亡的人数本来就不多,按数学概率算,也轮不到我。没被人拿砖头打死,也只是因为那人手下留情,就算我头再铁,也铁不过砖头。剩下的就更不值一提了。这些事情,只能表现出一个事,那就是我生命力足够旺盛,别的并不能代表。设想一下携带我们每个人的基因那个精子都比我们要不平凡,因为和它竞争者,有亿万之众。每个人都有过这么不平凡的经历,所以我仅有的这点不平凡,也显得平凡。
按照上文所述,我生命力旺盛,而又极其平凡,没有目标,最适合苟活。或许大多数的青年人都只能苟活,和我一样。但是又不能所有的人都苟活,因为所有的人都苟,那就没人站起来了。社会总是要发展的,管他呢,发展大计还是找别人去吧。谁占有的资源多,谁挺得直,谁就牵着我们走。有时候想想,苟的时间久了,也不好。就像蹲时间久了,腿麻。
我学的是化学,学习成绩不好。我喜欢文学,我不爱看书。但我偏爱写小说,谁能管我?我想象力还是有一些,逻辑思维也算可以(我觉得很强,但是不能说满)。我觉得我就是的二流子,不论在哪方面。这也符合我苟活的新世纪青年的身份。我不需要出色,因为我本就不出色。我各方面二流,但我不感觉羞耻。在我看来,学化学的理科生没有决心放弃学业一心一意写小说并不可耻,因为我有无数多的目标,我开心就好。
随着我的长大,这个世纪也长大了。今年我二十一岁,虚岁二十二。这个世纪也即将过自己的十八岁成年礼。成年了意味着它就和我一样,不再抱有希望,因此我的苟活也愈加合理。我对它向来没有报任何期望,因为我讨厌的事情足够多,多的说不完。我不讨厌我自己有多方面的追求,但我讨厌别人有。就比如做学问的不好好做学问,到网上给人打广告。做生意的不好好做生意,跑去写书。写书的不好好写书,跑去当网红。当网红的不好好当网红,想去做明星。做明星的不好好搞婚外情,却要去做生意。唱歌的不好好唱歌,跑去拍电影。x,这鸡巴社会。这就是新世纪,还未成年的就已经老态龙钟的新世纪,夹杂着期望和千疮百孔的新世纪。这是一个浮躁的年代,所有人的生活都敷衍了事,可悲的是,我是这世纪的青年人。
四
抱怨已足够多。不再抱怨。
2015年,我十七岁。我只有一个十七岁,我记得清楚。这一年我上大学。我不喜欢上学,但是大学还是要上的。万事都有始有终才好,结婚不也是为了生孩子?大学对我来说就是终点。
五
有一段时间我有种天地之间,舍我其谁的感觉。就是在我通过一些列例子证明了我的不平凡的时候。我早慧,懂的东西要比多数同龄人早。就比如说我过早的失去了理想,过早的学会了讲故事,过早的学会了谈恋爱。我觉得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关于我和他们的不同之处,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要补充。
我说我脑子好使,不是乱说的。我学习不好,因为学习上的事往往不能吸引我,因为他们都是些有答案的东西。在我看来,学校学习就像是一个女人,问你她漂不漂亮,问你她有没有气质,这种问题你知道答案,也知道不按答案回答的后果。所以你按着她给你的路走,为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比如分数,上大学的机会等等,什么话都说的出来。每次想到这个,我都感觉很别扭。我的脑子好用不表现在这里,而是关于我对一些没有定义的问题的思考,或者是对一些已经有定义东西我自己给合理的定义,然后进行推导。总而言之,我思考了很多,有一个结论,即:
记忆决定了过去,而不是过去决定了记忆。
我记忆力强,前面说过。我能记起很多神奇的事情,当我讲给别人听的时候,别人都当故事听。我说这些都是真实的事情,他们不信,说我是在做梦,还说时间长了,梦和现实分不清。但我知道我不是做梦,因为我记事早。
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想象丰富至极。比如路过一个没人住的看房子,我就总以为里面有鬼,躲得远远的。我还想象过我们村西山是人盖起来的,就像是盖房子一样。下面埋得满满的都是金子。只需要有一个钥匙,或者某句密语就能打开它。山从中间裂开,露出金子和掉进里面的太阳。金子必须晚上取出来,因为晚上太阳不热,而且晚上没人看到,可以掩人耳目。这些是我想象的,因为实践证明,它们确实不会存在。因为我也有一次一个人晚上跑到了山上,并没有见到某个鬼鬼祟祟的人把山分开,把钱取出来。想象和现实不同,一个是纯想,一个是眼睛看到,这个我小时候就知道。
我看到过很多奇怪的东西,就比如某天早上一个人去上学,七八点钟,天异常的亮。抬头看,只见挂在天上的太阳不知哪里去了,天上出现一个奇怪的东西,形状和橘子瓣差不多。而且五颜六色来回变换,不像太阳就只有两个颜色。颜色就像是水流一样,又像是烟雾,在它的表面流淌、交融,调出来所有的色彩。后来所有颜色都没了,被紫色取代,过了一会,在紫色的表面,出现点点金光。这个事情是真实的,不是想象的。因为我还能记得起我看到那太阳时候周围的东西。我当时向东走,左手边是一个并不气派的红色大铁门,门口放两个石狮子。右手边是一个老的没人住的房子,窗户很高很小,离地要近四米高。裂开的玻璃透出阴冷的气息,这么亮的世界,唯独那里面不亮。这些都不重要,当时我没觉得太阳变成那个样子有什么不妥,如果我有相机能拍下来,现在我也能轰动全国了。因为我没拍下来,所以和人说起来也没人相信,然后我就再也懒得讲了。
我以前喜欢给人讲故事,坐在地上,围一圈小男生小女生,我能讲好久。他们对我讲的东西很感兴趣,也相信我说的是实话,实际我讲的有真的有假的,他们统统相信,所以我也喜欢给他们讲。我给他们讲过一个我自己都觉得神奇的事情,但也是真实的。
下雨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往天上看,那时候天上有乌云,层层叠叠,像烟像水。而且没太阳,有时候乌云压的很低,云下面会露个大洞。透过洞看过去,才觉得天高地阔,这是平日不下雨的时候看不到的。打雷的时候就更有意思了,我不怕打雷,不怕被雷劈到。打雷的时候运气好能在雷声响起之前看到闪电的样子,在黑黑的背景下金黄色的闪电非常清晰。像是黑黑的壳裂了一个细缝,又像是一条细长的虫子在空中爬呀爬,你看过去,它立马消失,机警得很。除了闪电乌云我还看到过别的一些东西,有一次我去地里放风筝,那天风很大,风筝飞在空中被风吹的鼓鼓的,仿佛随时都能四分五裂散开去。那时节地里还没种上东西,刚翻完的地软软的,我就躺在地里,看着风筝飘呀飘,就像镶在空中似得。我知道如果我一松手,它就会掉下来,掉到哪里,我不知道,可能会飘过云层,被太阳融化,这是我的猜想。那天阴沉沉的,风筝飘在空中,孤零零的。我躺在地上也是孤零零的。风吹在风筝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将要被五马分尸的人的嘶吼似得。它想下来,就像我想飞上去一样。而后有雨点落下,落到我的脸上,就像风筝流的泪一样。我不忍心,费力将它收回来,拖着他回家。等我刚跑到一半,雨就哗哗的下了起来。而我离家还有一段距离。我跑到别人家房檐下躲雨,那天没有打雷,整个天空只是黑,就像是被谁抹了一层黑皮似得。在一块黑皮没覆盖全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一个长长的覆盖鳞片的东西,像是龙的尾巴。不过龙的尾巴什么样子,我又没见过,我只能猜。云层在动,那尾巴也在动,而且动的更快。我看到它的时候,是看到了它的腰身位置,等过了一会,就只能看见尾巴。云层的洞又扩大,尾巴前段(与末端相对)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到类似于桥身和桥墩的东西。我见过大桥,所以我清楚。水汽弥漫,所有的东西笼罩在雨里,朦朦胧胧,就像隔了一层海。天上是有天河的,我小时候这么认为,雨都是从那里漏下来的。有海就会有桥,桥都有了,龙也说不定。我不觉得惊奇,因为我觉得很合理,一切都很合理,别人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只怪我没有手机拍下来,又错过了一个出名的机会。
等我长大了一些,我又经历了更多的神奇是,无一不是真实的。就比如UFO之类,别人开始不相信了,怎么你什么都能看到,我们就什么都看不见?怕不是在吹牛逼吧。我有必要吹牛逼吗?我看到的凭什么非得你们看到才算是真的?那东西就长在天上,你们不看,怪我吗?等所有人都不相信后,我也就懒得讲了。
我喜欢下雨天,喜欢打雷,这个我一个理论有关。不然的话哪个小孩子会喜欢那种不能出门的下雨的日子?关于这个事情,要有很长的补充。
小时候看过书,就思考过"存在"这个问题。那时候我没思考过"自我存在"的问题,因为我存在就是存在,不会因为你一套理论推理下来我就不在了,这是最客观的东西。而且,如果我都不存在,那是谁把邻家种的冬瓜给砍个稀烂的?
我思考的是这个世界是否存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或许真的是无聊吧,也可能是受到某个动画片的启发。我还是思考了很久,没有答案。然后我就自己定义了一个答案。即:
整个世界都不存在,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我活在这个世界里,就像是活在梦里,这个世界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我改变我,让我知道真实是什么,就像学校一样。
按这个道理讲就有意思了。某某的存在是为了在我头上留一个疤,拒绝我的姑娘是为了让我好好学习,接受伟大的教育,而接受教育是为了培养我的思辨能力,以更好的认清什么是真实。等我能认清"真实",就是我得道飞升的日子,我不是我,不是学生宋某,有另一个身份。雷电的存在就是让我能认清所有东西的捷径,只要被它劈一下,立马就能飞升(受到某个电视剧的影响)。所以我不怕,下雨的日子就往外跑,打雷的时候非要爬到屋顶去。被打了几次,也没被雷劈到。后来我想到另一个捷径,从屋顶往下跳,没被摔死,被打了个半死。我才放弃了这些念头,活着不好吗?就算是做梦也好。
我讲了这么多,好像和我关于记忆和过去的结论离题太远。其实是有关系的。由于别人都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说那是梦,我说不是,但我现在已经不再坚持。反正都已经混为记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姓宋,今年二十一,在山东理工大学上大三,现状都已经固定了,写在纸上也就这么多,谁还管你记忆真实与否呢?我也不在乎了。就好像被阉掉的牛,失去了性欲,都懒得争母牛的交配权了。等哪一天,我告诉所有人我以前是个女人,如果我说的足够绘声绘色,未必没人信。实际上我是个男人,二十年前到现在都是男人,以后也是。这就说明"过去"是一个弹性的事情,如果有人关心,你可以任意扭曲捏造。而"记忆"却不能,你能骗所有人,就是不能骗自己。所以,用记忆衡量过去,更可靠。
六
五年前,也就是2012年,也就是宋某十六岁的时候,也是我高二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头疯牛,还没被阉掉,谁也不敢阉我。我还会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勃起。
人不可能永远年轻,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老了。我现在就已经老了,那时候我还没年轻气盛,有无限的斗志,离老还远的很。从无数条歪歪扭扭的时空隧道中钻到十六岁,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时候我觉得人活着为了两件事,钱和姑娘(我说过我的目标就是开心,钱和姑娘能让我开心,所以成为了我的目标。仔细想想那真是一个伟大的目标)。我对我以后做规划的时候也是只考虑这两件事情。如果只考虑这两件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很简单了。想赚钱就好好学习。有喜欢的姑娘就去追。作为我的目标,两件事情都非常崇高。不过很多人看来它们是矛盾的,谈恋爱耽误学习(放屁!)。老师也这么认为,同学都这么认为,只有我不这么认为也没办法,因为谈恋爱至少需要两个人。
那时候我喜欢上一个女生,她学习成绩很好,比我好的多的多。长得又漂亮,喜欢她的人很多,我是其中一份子。他们不敢追,只有我敢,所以我们还不一样。我说我喜欢她的之前,做过很多铺垫(送早餐之类的都干过),等到我跟她说我喜欢她的时候,她说她想好好学习,不想谈恋爱。我说学习和谈恋爱又不矛盾,一个是用脑子,一个是用身体,这能算你不接受我的理由吗?而后她告诉我她只是把我当同学,我说梁山伯和祝英台也是同学。最后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我问是谁,她说那人是她初中同学,现在在另一个高中上。我方死心,在我理解中,谈恋爱就类似于占地盘,无人之地你撒泡尿就成你的了,如果这地方已经被人占了,你就不要再强占了,那叫霸占,我是学生,干不出来那种事。
于是我决定不再骚扰她,跟她说如果哪一天她和那男生成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也跟着开心一下(这都是假话)。后来升了高三,她恋爱了,她没告诉我。我还是无意间和别的同学聊天知道的。和她恋爱的是她们班一个同学。
我的另一个目标是我想赚很多钱,想赚钱就要学习,学习是赚钱的手段,这是我对学习的理解。我想赚钱,但我不想学习,权衡两者,我还是不学了。后来高三时候,被逼着学了一年,最后考上了个二本学校,也挺开心了。后来听说我喜欢的那女生没考上本科,复读了,我才觉得原来恋爱真的会影响学习,还好我没成为毁掉她学业的凶手。
我难免有时候会想起小学时候谈的那个女朋友。她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讲故事好听,而且成绩好(小学而已)。我跟她在一块就简单多了,只是因为她漂亮。我们恋爱持续了两个月左右,不过没人知道。我们还是比较羞涩的,不会向整个世界张扬我们的恋爱事。我讲故事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听着。当我讲的兴起,她也跟着睁大眼睛,激动起来。等我看向她,她就羞涩的低下头。我们都很羞涩,所以我没牵过她的手,没有接过吻,比现在的小学生差的远了。后来我们分手,是因为我变了心,喜欢另一个女生了,而我又不能脚踏两只船,这么做太不是男人了。
我把她叫出来,跟她说我们分手吧。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精神上的内疚,她有点难过,哭了。我想她哭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什么难舍的感情,只是因为以后我们做不成朋友了,她就没法听我讲故事了。我们偷偷在一块的时候她也老是让我跟她讲故事,而我有时候就觉得她很幼稚,这也算是分手的一个原因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直至小学毕业。她也再也没坐在我旁边,听我讲故事。我觉得挺可惜的,我也有青梅竹马的机会,但是被我错过了。
七
我还上小学的时候,我还能坚持每天八点之前睡觉,早上六点钟起床。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因为那时候没有足够有趣的事情能让我坚持到晚上十几点钟。长年累月下来,我就养成了六点多必须起床的习惯。
我小时候学习思想还是比较端正的,我发现我打心里不愿意学习是初中的时候,在此之前我是正常的。我喜欢看书,唐诗,故事书,作文书,甚至药品说明书。那些歪歪扭扭的有机物线条就像鬼画符似得,我费了很长时间也没看懂那是什么,索性放弃。由于我看的书多,所以我讲故事好听,所以有女生愿意跟我恋爱,我在小小年纪就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关于我喜欢看书这个问题,也是有原因的,补充如下。
我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所有人都有很多的时间,生活过得不慌不忙,老头老太太走起路来也慢悠悠的,所以我对一个城里来的走路特别快的大脚老太太印象特别深。在非农忙的时节,人们喜欢坐在门口聊天,一群人拿杯白开水在门口围一圈能吹一晚上。到后来,来了一个传教的,他看到了这里的市场,因为充足的空余时间是信奉上帝的前提。我不知他是怎么组织起来的,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不再坐门口聊天了,都聚到我邻居家忏悔去。我也去了几次,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他们信得到底是什么教。可能是因为我从来就不能做一个虔诚的教徒,谁都不能让我折服,这是我从小就注定了的事。
我之所以判断不清那是什么教,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的表现和电影里哪种宗教都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我觉得很新奇,所以我记得清楚。他们是晚上聚会,这应该是有道理的,因为一天结束,有很多事情需要忏悔。到七八点钟,我就被领着,走过细小狭长的胡同,穿过一堆长着高高的榆树的乱石堆去教会。夏天七点钟天才刚黑,太阳落到山头,透过房屋之间的夹缝斜射过来,照在皲裂的灰黑色的树皮上。有的人家还没开饭,缕缕白烟从院子里升起来,飘到天上去,和天空融合在一起,所以我总觉得天空是从烟囱里面飘出来的,并不是上帝创造的。
等到他们开始祷告,就在也没人问我的事。我问接下来我要怎么做,他们告诉我就跪在肥料袋子上睡觉就行了。我觉得不公平,他们不让我参与到他们的游戏里面只是因为我年纪小。实际上正是因为我年纪小,所以没什么可忏悔的。由此可知,人年纪越大,可忏悔的事就越多。也就是说,活着就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我犯的错误少,可以心安理得的活着。
我往往不能等到他们忏悔结束就已经躺在袋子上睡着了,我每次醒都是被叫醒的,身上已经披了一个衣服。我睡的并不开心,有时候会很吵,有的人大声嚷着,眼泪鼻涕一块往外流。他们说的内容,我只能听清第一句---"我的祖,我的神",除此之外我再也听不清,他们仿佛背着我学会了另一种语言。时间长了我也就烦了,去了几次也就不去了。除了那些毫无意义的乱嚷我是听到过一些话的,不过我不想说出来,太煽情。我问先生(传教者)为什么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他说那是给上帝听的,所以我听不懂。我是不相信一群整日胡侃乱侃的人能和上帝说一样的话,他肯定是敷衍我。后来我才理解,我听不懂是因为那话不是说给我听的,他们说出来就不是为了让人听懂。因为那是忏悔的话,讲的是自己犯得错误,包括别人知道的和别人不知道的。是错误,就不能乱讲,这是常识。就算要讲,最好也不要让别人听懂,这也是常识。
除了这个先生,我还见过另一个被称为先生的人。在农村这称呼就代表你高贵的地位。那人带一个镜片极厚的圆形眼镜,手里总是拿着一个玻璃保温杯,里面泡着茶叶。他坐在旁边总是安安静静,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在村里好像没有亲人,这点是我猜的。因为他住的地方实在不堪,空间甚小,是在人家房后面墙上用砖累出来的,们也只是几个横竖排列焊在一起的钢筋。从门口看去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有一个体无完肤的黄皮沙发,没有床,一个桌子。有空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上看书,我猜想他睡觉也是睡在沙发上面。他确实和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因为除了他,我没见过别人看书。
他给过我一本书,讲的是建房注意事项。我是这么理解,上面有很多插图,我就当成故事书看。后来我才知道那原来是一本风水书。不过我觉得不像,因为风水是很玄妙的东西,而那本书很多地方都是很有逻辑。就比如说房子门前不能建井,风水来说就是破坏财运,不详之类的,书里说的是容易土质松,房屋容易陷下去,而且孩子也有掉下去的风险。后来我想两者其实是一样的,风水不过是将中间过程省略了,才导致神秘。正是因为神秘,才有人相信他,如果所有东西都像这本书讲的一样,那就无聊了。
两个先生在我们村里都没有待很久,他们无端的来了又无端的走。我觉得两个人都很神秘,所以我决定好好学习。对于他们所代表的。基督教(或许是),道教,我没兴趣,我根本无法理解。很久以后我才感觉奇怪,不过不是对他们两个人感到奇怪。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村里人。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能即信奉上帝又能接受风水五行。或许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信奉过什么。就像一个空烧杯,里面什么都没有,所以你能放任何化学试剂。这些化学试剂融合,反应,调制出丰富美丽的色彩。他们追求的就是这色彩,倒不问里面是什么物质,发生了什么反应。他们追求的只是吉利,上帝也好,老君也好,能带来好运的就统统接受。所以能穿着道袍祷告,能说老罗在上,也能言耶稣万能。
八
我对于世界有很多的假想。我觉得如果世界能按照我对它的设想发展,可能会更有趣一些。奈何我的世界一步一步崩塌,被别人摧毁,重塑。
我第一次感觉世界和我想象中不同是我第一次爬上西山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世界就只在这三山一河之间运转,当我爬上去,看到山的另一边有另一片村庄,我才知道我错了。有时候有人会顺着那曲曲折折的路走上来,对我来说就像是外星人来临似得,不过他们的语言和我相同,我能听得懂他们说的话,所以我没觉得害怕,不同的东西才可怕。
西山是最高的一座山,我当时是怀着无尽的虔诚跑上去的,因为当时我因为某些事被打了一顿,我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决定不原谅他们。于是第二天早上吃过饭,背上书包,就跑山上去了。那是冬天,风从山顶迎面吹来,空气就像水一样结了冰,打在脸上都有一种疼痛感。我把狗皮帽子用力往下压,双手捂住耳朵,继续往上走。我不知道是什么在驱使我做这件事,小孩子做很多事情都是毫无缘由不讲道理的,等我长大了,失去了这种毅力。
等我历尽艰辛爬上去之后,找到两块巨石之间的夹缝钻了进去。风在耳边呼呼的吹,将枯草吹响四面八方。我躲在石头缝里,外面整个世界都在我面前呼啸过去。我的面前有一行字,刻在石头上。我只能辨清个"爱"字,别的字没学过,都不认识。这件事让我很难过,不是因为不识字,而是它让我知道了我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我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一直蹲下去,我需要找到一个山洞之类的东西,这样即使下雪我也能在此久住。我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刮来的风卷走了我的帽子。等我从夹缝出来,风又打开书包,将我的课本作业吹出来。它们在空中来回飞舞,就像雪一样,空中传来猎猎的响声,我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等我再望去,所有东西都已经不见。和那些炊烟一样融进了天空里。
等我爬到山顶的时候,风更大了,我的脸已经冻得感觉不到寒冷了。我看到山南面有另一片庄子,有小的像蚂蚁的人走过。有纵横交错的田地,也有覆着白膜的蒜田。北面一条河,像蒜地里的白膜一样闪着光,像一条带子缠绕着一片树林,弯弯曲曲的跑到看不见的地方。山的正西面还有一座矮一节的土山,石头一圈一圈呈圆形分布,就像蛋糕上涂的奶油一样。在山的顶部,有一户人家,隐藏在一片像是碳化了的树林之中。
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我觉得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是不真实的,就像一幅画,画给我看以欺骗我。而我如果想知道这世界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需要顺着山往西走,去看看那是画还是真实的世界,去看看房子里有没有人。不过我没敢付诸行动,当我因为看到山南面的村子而沮丧的时候,我就已经接受了我的错误世界观。而如果我再去探究这个错误,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使我开心。我万分沮丧,对回到家之后被打的时候都无动于衷(主要是冻得没知觉了)。我看着我妈,脑子里想的全都是真实和虚幻。她以为把我打傻了,就不打了,用手摸摸我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我是发烧了,很严重,一个星期没办法上课。
我另一个想法产生于我目睹一只飘在空中的鸟之后。我只所以用"飘",是因为它确实不是在"飞"。
那是我去厕所的路上,走在路上,觉得天上有些古怪,抬头看着,便看见一只鸟定在哪里,没有移动,没有拍打翅膀,也没有掉下来。我跟别人讲,他们都不相信,就像不相信我说的别的故事一样。不过这不重要,那时候我对这个世界的结构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认为天空就像是一个大玻璃罩,飞鸟都被一条透明的线绑着,悬挂在天上。于是我又开始了我的推理,如果我也能挂在天上,我就能飞起来。就能在一个三维的空间里面穿梭。
我开始激动起来,对我这个新的发现满怀热情的。如果我想挂在天上。首先我得有线,还要把线黏在天上。这都不是难事,我可以借助风筝把东西黏上去。想起来我就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能自由飞行的人,激动的觉都睡不好。我花了很长时间设计出一个风筝,考虑它的承重和与天空的接触面方面,我对它进行了复杂的设计,将它弄得特别难看,根本不像风筝。不过它一样可以飞,而且比别人飞的更稳。为了解决胶水的问题,我设计了很多方案。这个问题难在你不能在风筝起飞前就涂上去,长时间飞行加上太阳曝晒很快就干了,黏不上去。最终的解决方案是我设计了一个巧妙的装置,采取双线法,等风筝触璧,我就拉一下另一根绳子,这样胶水会流出来,涂满风筝表面。等它牢固的黏在天上,我就可以飞起来,像吊扇一样。
终于等到那一天,我把所有东西都小心翼翼准备好,将风筝升起来。那风筝被我涂满了墨水,为的是在空中我能看的清楚。它就像一只黑色大鸟,迎着太阳飞去。在空中猎猎作响,像是豪放的大笑。等它到了足够的高度,我感觉手中的线一松,知道它已经碰壁了。我立马拉另一根绳子,料想胶水漏出来,风筝紧紧的粘在天上。我拉了两下,觉得有些感觉,像是真的黏了上去。然后我猛的一拉,预料我即将飞上去,那绳子却突然断了,这没在我的考虑范围内。那只黑色的大鸟在天空翻转飞腾,一会就被吹的无影无踪,好像是被太阳蒸发了一样。我万分沮丧,因为我的世界又被锤了一下,就快破碎。我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句话说不出来。那年,我八岁。后来我想过再去设计一个更稳定的风筝,做到一半我放弃了。我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感觉了,我第一次做是为了希望,再做只是为了弥补遗憾。
九
有人预言我天命不凡,有贵人相。家里就很激动,开始拿我当个宝。
在此之前我的地位是很低的,我老是被打,而且无缘无故。在五岁之前甚是严重。我猜测他们打我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不记事,而且整天呆着一副憨脸各处跑,他们不论说什么我都好像没听到。他们知道我不聋,我年纪小,也学不会装聋。他们就以为我不尊重长辈。这罪名算是严重,搁古代是要杀头的。实际上他们不了解我,谁也不会花时间去了解一个小孩子。相比较了解一个小孩子的内心世界,打一顿往往是最简单的方法。所以经常无缘无故给我脑袋就是一巴掌,而我浑然不觉,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看着他们。我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大多数人觉得疼就哭就好了,我却不这么想。因为哭也要分时候,有时候哭管用,有时候越哭打的越厉害,大巴掌就像磕了药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总之就是他们打我,我并无反应,还面无表情的瞪着他们看。他们打的更厉害。有时候我尝试着哭两声,他们满意了,就不打了。我这么说可能很多人都不认同,父母怎么会无端打孩子。我说了,那时候孩子的命不值钱。就像中世纪西方有杀小孩子的传统一样(野史看来的),由于不同的观念所致。无缘无故打一顿没什么关系,闲着也是闲着。虽然他们有打孩子的习惯,但并不影响我爱他们,我是最爱他们了。要我看,他们这种习惯还很可爱,所以我决定也要把它应用到我的下一代去。
我之所以呆望着他们的脸,是因为我想判断他们的想法,预判他们下一步动作。我想问题深入,复杂,所以一时半会做不出正常的反正。有时候被针扎到我都不会立即抽手回来,中学时候生物课做膝跳反射实验,我也比别人慢很多,这说明我的神经中枢也受到了大脑皮层的影响,反应很慢。我因为这个原因,挨了不少打,所以主要原因还是在我。突然有一天,有个明眼人给我算了一命,说此子必成大器,于是我就不怎么挨打了,但每次挨打必致命,与以前大不相同了。所以我觉得他们平日对我恭恭敬敬是在忍耐,积蓄力量。等哪日找到理由,一下爆发就能要我半条命。这样还不如均摊到每天,这样虽然每日都有小打不断,但总不至于丧命。所以我非常恨那个算命的人,所以我讨厌迷信,讨厌吉利,讨厌一切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
除去五岁之前那些毫无意义的挨打,五岁之后所有的挨打都显得有重大意义。
我背着书包,围着学校转了一圈,最后没进学校,跑到了山上去。我当时只记得受了委屈,至于什么委屈,记不清了。时间太长,我只记得我当时的想法是要抗争,抗争一切。
我顶着寒风到了山顶,书和帽子北风吹走。我将书包放在胸前,紧紧的裹住衣服,防止它们也被吹走。等到我被冻的没有知觉,风呼呼的在耳边吹,将整个世界都吹走。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没有讲那座山名字叫凤凰山,分主体和两侧翼。山西面那座矮一截的山是个死火山,名字未知,石头在上面堆成圆圈,中间长了一片树林。形状像是凤凰的头。我想着这些土石下面包裹的是一个沉睡的凤凰,等它醒了就能带我一块飞走,飞到见不到任何人的地方。在我看到石头上别人刻的字之后,就对这世界产生一种厌恶感。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我将这个世界定义为我的梦。在这之间,我又产生了许多的怀疑,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别人的存在,我怀疑所有眼前看到的,所有我能想起来的。我逃避所有人,因为怀疑让我难受。当时我有机会证明这一切,只需要走到那座不知名的小山上,看看那个房子里面有人没人就可以。在我看来那东西远离我的世界,它的存在是客观的。客观的东西才能拿来作对比。但是我没有去,我万分沮丧,为我的世界破灭懊恼。当它破灭的时候,我居然没有勇气去证明它。
等到我回到家,因为逃课挨了一顿毒打。剧痛和失望一起袭来,我发了一个星期的烧。发烧期间我还一直在思考这些东西,我一直试图将针头从我胳膊上取下来,验证它的真实性。等到药水滴完了,我的血液倒流进橡胶管,我也不喊人换药瓶。我沉迷于自证,我不相信我的脑子有这么复杂的功能,能让我在打针的时候感觉疼,在药水滴完的时候倒吸我的血液。流出的血是红色的,像雨后阳光照射下的玫瑰一样鲜艳。等到他们发现药水滴完的时候,我的血已经被抽出大半瓶。我的意识有点模糊,我还在思考。如果这世界是真实的,那谁又能设计出这么复杂的规则。能让这个世界产生一个我,而我试图验证这个世界的存在。我受了委屈跑上山,挨了打发烧,打吊瓶,打针,意识模糊,还有人给我换药瓶,看到我的血还会尖叫一声。就像是机械一样精密,我实在想不通。我因为失血过多,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才好。那时候我八岁,按理说我脑子还没发育完全,还不具备思考这些东西的条件。不过谁知道呢,万事都没绝对。我能想这么多,足以证明我很聪明。很多人说我聪明,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夸奖。它只能算是一种特质,不能算是优点。因为没人知道长大之后我到底做什么。
我从小接受身体的锤炼,等到了十几岁就有一身横练的筋骨。而且我身高疯长,等我六年级,就拥有傲人的176cm的身高,同龄人鲜有打的过我的。我经常打架,书包里别的不装。装一块砖头,路上遇到合伙蹲点揍我的,就将砖头取出来一顿乱敲。有时候直接拿着书包乱抡,不管是敌是友还是路人,抡到谁是谁。有时候用力过猛,书包带子断了。砖头带着书包飞出六七米,失去了武器我也不再那么生猛。掉头就跑,边跑边骂。十几个人追我一个,带着冲天的怒火。他们之间不乏运动型选手,堪堪追的上我。于是就出现我在前面领跑,后面几个贴着我跑,再后面十几人跟着吃土的场景。等到大部队被甩很远,我停下来,将能跟得上我的人放倒在地。我这人讲究雨露均沾,每个人都照顾得到,各个位置都照顾到,都来上几拳头。等到大部队赶到,将两人扶起,宋某已经吹着口哨,慢悠悠的溜到山口。越过大山,回家去。那被我弄烂的书包就丢在犯罪现场,有空再去捡。有时候捡的来,洗洗接着用(他们可能在上面撒尿)。有时候捡不来,被他们拿回家作擦脚布或者被别人捡走,就要买个新的。有段时间我一个星期失去了五个书包,等我开开心心的回到家,迎来一顿毒打。
我觉得我能算是我们村GDP带动者。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终于受够了我对他们的羞辱,恰好其中某人的哥哥刚从武校回来,决定在村子里开个武馆。被我羞辱过得同学踊跃报名,能占到所有学员里的百分之八十。他们在一个方形的水泥地上练功,那水泥地就是教练家的院子。为了方便教学,也为了吸引更多青少年,他把院墙拆了。所有人都在那个方形大水泥台子上操练。我路过看过几次,那些人操练起来,虎虎生风,我躲在暗中,不敢让他们看见,否则就要发生震惊世界的小学生杀人碎尸案。我的心情很不好,因为我预想到了后果。我万万是不敢报名参加的,不然下课的训练的时候,就要用我把沙袋替换下去。结果倒没像我想的一样,我表现得很顺从。他们挑衅我的时候我就当着没听见,他们羞辱我我也忍着。师出无名,他们没有理由动手。智者应该选择在合适的时候出手,也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收手。等他们都能打过我的时候,我决定夹起尾巴做人。
我没报名参加武馆,就成了他们吹牛的资本。
刚开始学习的时候,他们还是忌惮我。当时学艺不精,如果被我擒杀,出身未捷身先死就不好了。但是学了又不能等于不学,于是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跟我吹一些事情。同学甲说教练身怀绝技,在水里泡一根羽毛,喝了之后就能飞起来,一跃就能跳上六米高的房顶。在此之前同学乙跟我吹过是三米,实际是几米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没有对好口令,弄得我很难受。我突然又想到我小时候做的那个风筝,那只无毛黑鸟。想到教练洞悉了我的想法,采取了更精密的仪器将自己挂到天上。我觉得好失望。
我很怀念那时候,我觉得我和被我打过的同学没有仇恨,他们跟我吹牛逼的时候我还会迎合他们。如果有深仇大恨,他们也无需找任何理由收拾我。除去被我羞辱的经历,我想他们也会怀念那段时光。那时候我们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复杂,没有太多手段。仅仅是暴力。暴力即是简单,我生活在一个简单的小世界里。简单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