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往事｜我与那些黑人朋友
非洲往事｜我与那些黑人朋友
1.埃塞俄比亚
在东部非洲有一块高原，被称为非洲屋脊的埃塞俄比亚就位于这片高原之上。首都亚迪斯亚贝巴在当地的阿姆哈拉语中意思为“高原上的鲜花”。
由于气候条件和人种的原因，这里一直被称为 “咖啡之国、鲜花之国、美女之国”。
许多年之后，当我走进某个咖啡厅，闻到咖啡的香味时，就会想起那年在埃塞当地的一位黑人大姐为我煮炭烧咖啡时候的情形。黑色圆弧底的瓦罐里盛放着被研磨好的粗颗粒咖啡，在被木炭烤到一定温度后，发出炭烤咖啡独有的香气。冲好的咖啡入口后有哈拉尔咖啡豆特有的果香，再点一大盘的爆米花。喝上这样一杯不过滤也不加糖的原味咖啡，吃着爆米花，往往就能让我精神一上午。
这块土地的神奇之处之一在于它的气候条件。这里是典型的热带草原性气候，在这种气候环境下，没有春夏秋冬四季的区别，只有雨季和旱季。四季如春，高原地区气压低，需要适应一下，但每天都是可以那么凉爽，还是很让人很惬意的。因为很少出汗，几天不换衣服，白衬衫的领子也不会脏。到了雨季，我发现老天爷好像跟大家都约好了时间似的，会在下午的某一个时间准时下雨，雨下一会儿就停，马上又是艳阳高照，仿佛上帝在云层之上安装了定时器。
四季如春的气候条件，美丽的草原风光。这里开发旅游资源，看来大有前景。
但必须得承认，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做生意的。说实话，日用纸品是那种可大可小的生意，如何经营也成了最重要的问题。根据当时埃塞俄比亚的经济法规，外国人能够投资的项目范围是有限制的，你想在这里从事某种商业活动就必须得开一个相应的生产型企业并雇用当地人，然后让他们协助你工作。零售业，银行业服务行业的工作岗位是给当地人留的，这样才能够更好帮助解决本地的就业问题。
这种情况其实也是非常容易理解，不同的非洲国家的政策法规并一样，这里不像南非那样能允许中国人随意地开个超市之类。这是一个生产力落后、人口达到9000多万的农业国。所以政府优先考虑的是要保障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我们也必须得适应他们这种国情，只有这样，才混得开，生意也才能做得下去。
2.大混混
根据上面的背景介绍，大家也许就明白了，我们来自五洲四洋，带着共同的理想（生存和获利），同非洲兄弟们走到了一起。必须给他们提供就业机会，并且利用他们的市场来消化我们自己的产品，而且还得考虑到那些法律法规的限制。
由于语言和沟通的问题，我们需要一个代理人来帮我们打理商务相关的手续。
“大混混”是他的绰号，他的埃塞语姓名都太长，我也记不住，于是就跟我的合伙人一样称他为大混混了，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助我们处理一些商务手续上的问题，比如弄到工作证明、投资局注册、海关通关这样的事，代理人混的层次自然比那些街头的小混混要高一些，他有自己的人脉和网络，我们需要他帮忙处理作为外国人不方便处理的事。在那个经济条件差、办事效率较低、很多事情也要靠关系找门路的国家，你要想少走弯路，就必须找这样一个人。（这跟中国也有相似的地方。）
当然，忠诚可靠是第一位的，但那也是相对的。
“中国人总是很急，喜欢走捷径。碰到事情老是喜欢花钱摆平。这习惯很容易被当地人抓住把柄，反而会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烦。”他是这样跟我说的。
通过同当地的同胞们的一些交流，我承认他讲的很对，没有办法，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效率，而他们似乎有用不完的时间。
“但是，那些中国人的工作效率确实高出很多，一条公路几个月就能修好。当地人几年都搞不定。”他有时会感慨。
我知道中国路桥和上海建工这样的大型国企早就享誉整个非洲。中国人勤劳有智慧效率高这样的形象似乎已经深入人心。
总而言之，大多数的埃塞人对中国人还是很友好的。但具体问题具体解决，还得进一步加深对他们的了解，然后才能更好开展业务。
3.开拓业务
在我销售这些廉价的日用纸品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二道贩子，但是由于那些政策的阻碍，我又不能够亲自去做这些零售的事情。但是，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在那时亚迪斯亚贝巴近郊的一个叫郭法（音译）的小镇上，经常会有人看到一个满脸胡子戴墨镜的中国人，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一麻袋的日用纸品的当地黑人哥们儿，正在根据需求给不同商铺“输送”一些卷纸。有人会问，中国人能自己做零售吗？我会立马指出，不对，是他在卖，我只是在逛街和做市场调查。然后，我会在晚上同那黑哥们儿在咖啡店碰头，乐呵呵地喝一杯，然后数数钱。
由于生产出来的成品卷纸和抽纸都会产生一些次品，上面可以不使用带有我们品牌的包装。除批发那些成品以外，那些次品也都可以销售，而且由于价格很低，所以颇受欢迎。只不过形状外观有大有小，卷纸里面的纸张经常出现断头而已。只要能用，我想这些都不算是问题。因为我的代理们很乐意帮我们处理掉它们。
“不管是精品还是垃圾，在这里都能卖得掉。”这话虽然讽刺，但的确是实情。
在这里开办的日用纸工厂马上就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个中国人在做日用品生意。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我走在路上经常在街对面会有人对我喊叫，“Tiger，paper，paper（虎哥，我要买纸）！” 老虎是我的英文名， 通常我不会答应，只是微笑着并优雅地用手指他一下。那意思是“放心，少不了你小子的。“ 记下店铺名， 回头让身后的黑哥们儿再去谈。我很谨慎，绝对不能给税务官之类的人留下这个外国人在做私下交易的把柄。
同样在我常去的那间咖啡店里，我认识了另外一个人，他先是想要买我的纸品，然后还告诉我，他有自己的路子把纸卖到更远的市场，而且需求量很大。那家伙的名字叫萨米，不到二十岁，英文流利，一副高中生模样，住在社区教会旁边的贫民窟里。他对自己的际遇明显十分不满，立志学好法语，成为一个外交官，发誓未来月收入要在1万美元以上。那时我还鼓励他，并资助他买了一张二手木床，总不能让未来的外交官老睡在地上吧。
经过他的联络，那天我们进入了一个索马里人的聚居区。那地方离郭法不远，但所有的人看我们的眼神好像跟外面都不大一样，我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似乎有一些戒备心理。萨米背着纸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穿过一幢幢的外观相似的黄色建筑物，最后来到了他的目的地。如果没有他带路，无法识别道路特征的我肯定会迷路。哦，原来是一个牙医诊所。萨米放下货，拿了钱以后他立即就往回赶，我问他为什么那么急，他说咱们得赶快走。这时我看到了一个伊斯兰风格、装修的十分古朴的咖啡店，我建议停下来喝杯咖啡算算价钱，他不同意，一直坚持走出了那片围墙之外，他才如释重负，找地方坐了下来。
“这里是政府划定的索马里人聚居区，他们的信仰跟我们不同，而且对当地人的有些敌视，而我是个阿姆哈拉人。这些索马里人里面是有基地组织成员的，我可不敢久留。”
“难道本拉登之类人物可能会藏身在这里？”我心中充满疑问。（当时他还没有被美军击毙）
只是一墙之隔，里面同外面差异竟然如此之大？
4.艾伦咖啡
大混混知道我去过索马里人聚居区之后，表示了担忧并坚决反对我再去，认为那就是在犯傻。
“我手上还有官司在打，就有中国人同当地穆斯林的租房纠纷，我们信仰不同的，处理起来就很麻烦，所以最好不要跟他们打交道。”大混混仿佛在告诫我。
索马里人信仰伊斯兰教，这我是知道的。这里的索马里人并不是一定索马里这个国家的公民或者难民，埃塞俄比亚有三大民族，阿姆哈拉族、奥洛姆族和索马里族，分别使用三种完全不同的语言文字。而对于他们的宗教信仰，我只是对基督教更加了解和更有有好感，并没有什么太多偏见。况且，在我看来，不管他们是哪种信仰，哪怕是极端份子，要在洗手间使用卫生纸这一点上应该都是相同的，除非他们想回到过去，继续使用干树叶之类。我总是认为，那只是生意，他们对中国人不会怎么样。但是细想一下，他们突然看到一个当地人背着货闯入，后面还跟着个中国人，会有何感想？
“一个中国来的殖民者，前面那个的是他的买办和走狗！他们来抢夺我们的市场。“会不会是这种印象呢？
当另外一个人听说此事后，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表现出极大的震惊。
艾伦，艾伦咖啡的女老板，一个长相喜感、身体富态的中年妇女。她在当地算是见过世面的，在阿联酋迪拜打过工，然后赚了钱回到埃塞开了间咖啡店。是这个咖啡店距离我住的地方最近，由于我早餐时会在那里吃个甜粘圈之类，而且经常约人在那里聊天，所以同她很熟，见面都如同老朋友般打招呼，而且这里经常成为我同那些“代理”们碰头的地点。她很乐于帮助别人，所以我会经常请教她关于当地的事情。我通过英语，甚至学了一些简单的阿姆哈拉语短句，比如日常问候和讨价还价之类。
“你不能去那地方，我们当地人都不敢进去的。那里的人，不大友好。你们中国人胆子也太大了！”
我认识的当地人对中国都很友好，而且对我们的动向都十分关切，这有时让我觉得很感动，真是远亲不如近邻。
此后，我就没有再去过那地方，也没向别人提过这事。
过宗教节日时，咖啡店的电视会播放外面游行的盛况，艾伦会在店里的地上撒满青草。青草的芬芳同咖啡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像在野外聚餐。一群人从外面的街上走过，有人抬着巨大的十字架，非洲鼓响起，大家都载歌载舞。
从一家小小咖啡店往外看，街上那欢乐的场面尽收眼底。而这些，在国内是看不到的。
5.信仰的冲突
生活可以很快适应，语言交流也没有问题（埃塞有很多人会说英语），但当地人的有些问题，时常会困扰到海外的中国人。你的信仰是什么？为什么大多中国人都不信主耶稣也不去教堂？难道中国人都只相信钱吗？
在埃塞，信仰基督教的人口较多，约占60%以上。如果你在那样的环境下，听到类似的问题，该怎么回答呢？我不是基督徒，但出于礼貌和对他们宗教信仰的尊敬，又不能不回答这些问题。于是我对他们说，“我不信上帝，但是，我是一个人道主义者，我相信应该帮助他人来获得快乐。中国太大了，信仰的种类有很多，他们也并不只信钱，而是更愿意花时间努力工作来致富。”其实这样的回答并没有什么深度，有点敷衍了事，但我用了很多次，每次效果也都不错，居然经常说得对方频频点头。
其实，每次遇到类似问题，我都要做一次反思。在非洲人的眼里，国人难道真的就是这样的形象吗？只讲钱，只考虑通过工作获得物质享受，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顾及其他。为什么呢？就因为你心中无信仰，甚至还摆出一副上等人的样子，不尊重他人的宗教信仰。在埃塞，我就碰到有类似的例子，是一个在当地开工厂的福建小老板，下面简单摘录一下他与黑人工人之间的对话，特有意思。
小老板: 我刚才看到你吃饭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在说什么呢？
黑人劳工：我在做祷告，感谢主赐给我食物。哈利路亚！
小老板: 你感谢主，难道不应该也感谢感谢我吗？
黑人工人：为什么？
小老板: 因为付给你工钱的人是我，你是用我给的钱买的食物，所以我是否也等同于你口中的主呢？
黑人工人（几乎笑出声来）：难道您不知道，世上的一切都是上帝创造的吗？
小老板: 我只知道，这个工厂和你的工作都是我创造的。
黑人工人：我可以没有工作，但不可以没有主，因为基督因人类而死，人类也包括你。
小老板: .…..…
这算是一个极端些的事例，我甚至认为那个中国老板是闲来无事跟自己的员工在逗闷子开玩笑，不能以偏概全。绝大多数中国人还是尊重人家的宗教信仰和习俗的。
在埃塞俄比亚，最华丽的建筑就是教堂或者清真寺。我不能忘记的是，在教堂外，每逢周末，都挤满了前来布施的人和接受布施的乞丐。在那个人们还要因为自然灾害经常忍饥挨饿的国家，在那个医疗卫生条件落后，人均寿命不足50岁的国家，宗教信仰所能给予的，不仅仅是心灵的抚慰，也的确是人们活下去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