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公公(抗战篇)
长生似乎姓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大浦小学做工友,主要负责在厨房挑水烧火。
长生此人无家无业、无子无女,从何地来、何时到的大浦,我一概不知,只隐约听父亲提起过,长生是国军老兵。
我父母亲在一九七二年受宜兴县教育局委派来大浦小学任教,那时爸让我管烧饭的凤凤叫阿姨,烧火的长生喊公公,从这儿推,长生大约是清末年间生人。
长生寡言,平时只在灶间忙碌。我每次到食堂打饭时,长生会专门挑块最脆的金黄色锅巴扣在我碗中。闲暇时,他会坐在食堂门口对着大浦河发呆,抽的是自己捻的喇叭卷烟,烟丝是从校园里捡来的烟头拆来的。当烟雾缭绕吋,长生公公是否是在思念着故乡与家人?
在我看去长生从无做过什么大事,我就记得长生会杀猫吃,把杀了的猫挂在长凳上,猫肉给我尝过,是酸的。
但长生还有一嗜好却让我避之不及,长生竟然连老鼠多吃。厨房里本来老鼠就多,他把抓到的那种大一点的剥了皮,加点佐料蒸了吃。
那个年代学校里常排演样板戏,会置有各种道具。我常拎着道具木头刀,满世界的追鸡逗狗、作势削砍。长生见了颇为不屑,道:"真上战场,那大刀就是块烂铁片,你如近不了敌身,等你把刀抡到空中要砍这功夫,身上早被刺刀捅上了几个透明窟窿眼,说完长生便撩起衣服,给我看他肩窝处的伤疤。
长生慎微,也只是见了小孩才会多讲上几句,但也有例外,他有一老友住在学校西边的汤家村,是个跛脚,每次经过时都会去找长生嘚嘚老话。我常在一旁,边玩边不经意地偷听,记住了他们在嘴边常常念叨着的一个数字:三十三。
后来我在网上查阅资料,当输入国军、三十三和宜兴抗战这三个关健词时,印入眼前的是这样的一条消息:一九三九年六月十八日,侵华日军携山炮、重机枪,袭击了国军第三十三旅在宜兴的驻地,并扔下了三颗毒气弹,致中国守军陣亡半数以上,幸存官兵顽强抵抗,于日寇千余人激战于西氿北岸地区,肉博格杀达五次之多,予敌重创,敌旋即狼狈东窜。
脉络渐清,我把所有知晓的情况相互印证了一下,结论就是,长生大约是天津人,因他是北方口音,儿化音相当重,参加过宜兴的抗战,之后是因为负伤,或其它什么原因被留在了本地。在大浦小学做工友是因为其受伤致残的战友家住在相邻的汤家村。
如是这样长生会杀猫宰鼠就很好解释了,在旧军队中给养和伙食经常被层层克扣,这些都是低层士兵饥饿之下的无奈之举。
也许是当年受毒气之害颇深,长生长年喘不过气来,病重后被我爸送去了大浦医院医治。
后来长生就死了,被葬在了学校的自留地里。
学校的工友,长生公公,辞了这人世,大约已有五十余年了,我终于也不知道他准确的姓名、和有过怎样确切的经历。岁月沧桑,长生公公就象一滴无声无息流过的水珠,如今天我不提及他,恐怕这世上已再无一人还记得他。
在那个烽火岁月里,长生和他的战友们在民族存亡之际,挺身而出、浴血奋战、抵御外侮,誓死捍卫着我们的国家,把鲜血和生命留在了我们宜兴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抗战老兵都是我们的英雄,是我们大家最不应该忘却的人。
东氿听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