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人生,跟孔夫子念“之乎者也”第七十三天
《论语.公冶长篇》第十三章: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这一章有记载的解析意思多为:子贡说:“老师关于《诗》《书》《礼》《乐》等文献的讲述,我们能够听得到;老师关于人性和天命方面的言论,我们从来没听到过。
说真心的,从我昨晚解读完上一章,预习它开始,我纠结到现在,甚至午夜梦回时都还是第一时间想起它,实在有点走火入魔的感觉。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很难懂吗?这么纠结。
孔子曾有一句话叫做: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这个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而子贡却在这里说关于天命方面的言论,从来没有听过,这是不是有点矛盾吗?如果子贡真的没有听过,那这上面的这句话是不是别人杜撰出来的呢?这实在是让我有点糊涂。
再回顾一下前面所阅读过的章节中,诸如“巧言令色,鲜矣仁!”“君子不器。”“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这些文字不都是在慨叹着人性吗?
就在几天前,我才读完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这一章,如果说孔子平时不与弟子们谈论“道”,又何来说“道不行”呢?
综合了这么多的信息,你说我能不纠结吗?
此刻,有一种感觉,论语的编撰者们可能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些字是要给我们这些完全没有接触过孔子的人看的,只是当成他们孔门弟子内部传阅的资料。他们之间可以口耳相传的告知这一句话是在什么情境下说的,代表着什么意思。可是在外人看来,就是根本摸不清头脑的。
他们完全忽略了在时空不断转换的世界里,那些仅仅依靠口耳相传的东西,很有可能就因为生命的消亡、记忆断层,彻底的消失在世间。就好像他们留下的这部《论语》,我们看见的都是零散的只言片语,却完全不知道彼此之间有没有因果关联。
很多研究国学的人都自诩是圣学的传人,可读到今天,我不禁要感叹一句,这世间真正的孔门弟子只有那经孔子言传身教的三千,其他的都只是门外汉,对于儒学一半靠蒙一半靠猜,能得几分精髓者也算得上是骨骼惊奇的天才了,而我现在就正是一个门外汉在边蒙边猜。
回归正题,如果说这段话的意思真的如前人的解析那样,是不是稍显啰嗦了一些呢?
古人如此精简,如果真的是要表示:“老师关于《诗》《书》《礼》《乐》等文献的讲述,我们能够听得到;老师关于人性和天命方面的言论,我们从来没听到过。”或许这样说“夫子之文章,得闻;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得闻。”是否比原文中的意思表述得更清晰明了一些呢?也更符合古人的文字习惯。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觉得后者是更符合的。基于这样的认识,以致于我不能接受流传已久的这个解析,我觉得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出了问题。
既然自己觉得不能盲从别人的解读,那势必自己就要开始拆解了,毕竟不管是蒙还是猜,都还是需要一些依据的。
老办法,去掉已有的断句符号,这句话就成了: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在按常识性的分开“子贡曰”后面的就是我们要理解的话: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再按段拆就变成了: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做完基础的断句,再往下就是要理解了。
古人的字义表达习惯与我们现在的人会有不同,我看了现在流传的解析版本中,多以明朝朱熹和张居正的版本居多。对照一下历史,明朝与孔子所处的春秋时期已是相隔了千年以上了,文字的使用习惯应该大有改变,加入他们的解析存在误区也是情有可原的。
接下来就一字一句的溯源吧!
这两段的前面基本上还是可以理解的,分歧在后面,不浪费时间,直接后面半截开始拆。
可:在此为动词,翻查了一下孔子同期的典籍,“可”字在类似的语境下,都解做“能够,可以”,这个与我们现在相差不大。
得:“得”字在这里也是作为动词,根据语境可以解做“得到,获取。”与“可”字相连为“可得”,直接的词义为“可以得到。”
而:这个字看似简单,却一点都不简单,如果中国字中要评选出最容易把人搞晕的字,它应该算一个。“而”作名词时表示颊毛,作动词时表示能够,做代词时表示你,一般情况下是做定词后助词或连词,在这里是做连词。虽说“而”做连词时,表示多种关系,可不译。但是,根据所连接的上下文的意思的不同,表示的关系也是不同的。我们先理解后面的文字先。
闻:做名词解为知识、消息、声望的意思,做动词则解为听说、接受、嗅到、出名,传扬等意思。“闻”这里是做动词用。
也:“也”是一个多义词,用在不同的地方,表示的意思也不同,在句末,不是用在疑问句时都是表示判断或肯定语气,相当于"啊"、"呀"。
这样分析下来,我们且来组合一下“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有几种解释的可能。
1.“老师关于《诗》《书》《礼》《乐》等文献的讲述,可以得到而被听说啊!”
2.“老师关于《诗》《书》《礼》《乐》等文献的讲述,可以得到而被接受啊!”
3.“老师关于《诗》《书》《礼》《乐》等文献的讲述,可以得到而被嗅到啊!”
4.“老师关于《诗》《书》《礼》《乐》等文献的讲述,可以得到而被传扬啊!”
从上面这几种组合中,我们祛除两个最不通顺的1和3,剩下2和4,再按照这个思路去理解,后面的“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解析:
1.“老师关于人性和天命方面的言论,不可以得到而被接受啊!”
2.“老师关于人性和天命方面的言论,不可以得到而被传扬啊!”
不可以得到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接受呢?这样一来,1的解释又被否定了。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以读得通的解释了:“老师关于《诗》《书》《礼》《乐》等文献的讲述,可以得到而被传扬啊!老师关于人性和天命方面的言论,不可以得到而被传扬啊!”
完全按照字面翻译太过死板,我们将文字的意思稍微引申一下变成:“老师关于《诗》《书》《礼》《乐》等文献的讲述,因为人们可以学到而被传扬!老师关于人性和天命方面的言论,因为人们学不了而被传扬啊!”
不得不再一次感谢自己的较真,这样的一个解释,让我豁然开朗。
孔子的一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大道”的推广。他曾受业于老子,又带领弟子周游列国十数载,晚年修订六经,即《诗》《书》《礼》《乐》《易》《春秋》。你要说他从来不谈论人性和天命大道,可能吗?
或者,我们自己看看自己的一生,我们随着日渐增长的人生经历,总结出的经验教训和事物规律,有多少能够逃出人性和天道的因果循环。
如果孔子不曾谈论人性,又何来“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这句如此有总结意义的话。如果孔子不论道,又何来“朝问道夕死可矣”这样的叹谓。子贡作为最为崇拜孔子的弟子,跟随老师多年,又怎么可能没有与老师探讨过人性和天道呢?为此,我特地将《论语》中子贡与孔子的对话全部翻了一遍,其中不乏对人性的探讨之言,这更加让我相信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
我不知道前人是如何走进那条死胡同的,但是我庆幸自己走出来了。也许只是多了一点点的怀疑精神,但,不盲从始终是我坚持的。
子贡对于老师的敬仰之情用一句电影里面的台词来表述就是:好比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的一生见证了孔子生前周游列国四处传扬礼乐,也见证了孔子死后,弟子们一起编撰《论语》传播孔子的言论,发扬孔子的学说。而这其中,他自己也在不断的成长和历练,老师生前的教诲贯穿了他的一生。
或许,他正是在不断的精进中,逐渐悟出了很多孔子生前曾讲述但是自己却不能完全领悟的道理,福至心灵开悟的那一刻,更加能够明白为什么老师的学说能够不断的被弟子们传扬,能够让弟子们一生痴迷?
因为,读懂了的那部分,自然能够体会到其中的精妙,尤其是孔子留下的大量著作,反复的翻阅中仍能不断有收获。而,老师生前教了,但是自己未能体会明白的部分,则在心中不断揣磨,始终不曾忘记,也始终没有放弃过与他人去探讨辨析追寻,因此这世间从来没有断过对人性的拷问,对大道的深究。
或许,正因为追寻了老师的思想一生,在这条路上感受良多,子贡才会能够说出“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然而,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孔子的文章,千百年来都在被传扬,而孔子的精神,千百年也还是在被传扬。看得见的是文章,看不见的是那一生孜孜不倦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