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羽吟 第一章 灭世
公元前210年
神坛之上，嘲笑的，怜悯的，愤恨的，漠不关心的，假装清高的，一幅幅丑恶的嘴脸在她面前放大。
当然，还有那坐在镂空蟠龙金椅上，拿着一摞子虚乌有罪状的金袍男子，昊天帝，凡间所谓玉皇大帝。
而她，腿被锁魂钉穿透，钉在高高的石阶之下，鲜血浸染过她火红色的羽衣，显得妖艳而又凄凉。她大概三四岁孩童的样子，肌肤是那种骇人的惨白，仿佛体内的血被抽干了一般，就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的，只有双眸还闪着火红色的光。
“凤凰涅槃，你可知罪？”昊天帝手中的一摞罪状化为道道金光，直逼涅槃，在距涅槃双眸不到一寸的位置停下。
她抬不起手，只是淡淡挑起一抹笑，火红色的睫毛轻抖着。可她眸中的那束光却是很坚定，朗声说道：“本凰再说一遍，本凰无罪。” 然后她又轻声笑道：“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地面上的血一股股地流淌着，一直蔓延到她的脚边。
“冥顽不灵。”天帝这般说着，却无半丝愤怒之色，只是轻叹了口气。
涅槃孕育了120多亿年，年龄甚至比天界最开始的363位神还要大，(对外宣传天庭最初由365位神组成，涅槃出生前给她留了一个神位，死亡之神的位置无人愿意担任)只是她出生之时毁了神界方圆万里的土地，使得这神界方圆万里之内无一人幸存。
“本凰冥顽不灵？本凰刚出生尔等所谓公正无私的神做了什么？还有什么厉害的法术你们没用吗？”她跪在地上昂这头，目光狠厉地扫过这一群见风使舵的神。
她记住他们的脸了，总有一天，她强大了，她要回来报仇。
“大胆，区区魔物竟敢指责朕。”昊天帝抬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刺耳的轰鸣声传入她的耳朵，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裂开了。她刚刚那股气势一下子消散了，血液顺着脸颊从耳朵里流了下来。
那轰鸣声很快停止，她的耳朵便也不再流血，她的眉皱了皱，一脸怨毒地盯着昊天帝。
昊天帝不知道神界方圆万里土地是否是她毁的，若真是她，那杀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些神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她却任凭这些神折磨她，也不知是隐忍，还是真的打不过。
“这神界不招待本凰，”她的手变作爪，不顾锁魂钉对灵魂的灼烧，也不顾众神的惊呼，生生将锁魂钉拔了出来，然后在一众天神惊异的目光下那折断的双腿迅速愈合，然后她展开背后比她高得多的一对九彩凤翼，“本凰倒不信，六界之内，无本凰生存之地。”她的翅膀猛的一收一放，眨眼间消失了踪迹。
“诸位，请与朕一同捉住这魔物！”昊天帝脚下突生一抹祥云，飞快消失，其余众神也乘着坐骑，眨眼间便飞了出去。
这众神并不是愚钝之人，追击的并没竭尽全力，待在原地的更是早已发现端倪。
文曲抓住武曲不让他随着一同去。武曲并无不悦，那么多的神去了都没用的话，自己去了倒也没有用，不如听听夫人的见解。
“这上百亿年的凤凰，虽说刚诞生不久，但刚出生便有这般智慧和魄力，而那伤口的愈合速度只怕363位神中也没有几位可以与之媲美。”她凤眼一扫，“只是，凤凰一族的九彩凤翼的确厉害，可是一下子便能逃脱众神的法眼，倒也不是什么寻常事，怕，这涅槃大人还未走远吧。”文曲挥了挥袖子，对着东南方向微微鞠躬，“涅槃大人，不必躲藏了。”
四下里很静，连风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两天就听闻文曲大人文采一流，不料这眼力也是一流的。”涅槃轻轻笑着，打破了这一片宁静。
虽不知是敌是友，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文曲星既然未在众神前点破，那便是有路，只是这路上是有巨石还是陷阱，那遍不得而知了。
文曲笑道：“涅槃大人不知您可愿与我做一笔交易。”
涅槃那张稚嫩的小脸生生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抹狐疑却又明明白白挂在脸上，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无法掩饰，甜甜笑着，说道：“好。”
“你已经被确认为犯人，哪怕不是，你也是天庭认定的替罪羊。”
“这我知道。”
“我只是个文官，在天庭并无多大权利。弱肉强食，这一点在天庭也一样。”她眉宇间并无半丝惆怅之色，“只是，你若是真的被打入大牢，我倒是有办法让你过得舒服一点。”
涅槃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文曲。
“我会尽可能地想办法让昊天帝减轻对你的刑法，再帮你打通关系。”
“你说是交易，那么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人情。”
“人情？”涅槃不解。
“这你就不必管了。”文曲睁开她眯着的眼睛，“涅槃大人大可在我处理好之后再决定。”
文曲的眸很是好看，宛若一潭林边幽静的水，只是这墨绿色的双眼，却深邃地望不到尽头。
涅槃盯着这双眼睛好一会儿，却看出了些忧伤。
错觉吗？
“不必了，我同意。”涅槃淡淡开口。
“那便得罪了。”
文曲笑了笑，轻轻挥动袖子，武曲一闪身，文曲的袖子还未落下，他便已经反手擒住涅槃。涅槃怎会不知那是文曲的计谋，可她仍是狠狠在武曲的腕上咬了一口，啐掉嘴里的血，又极快地化手为爪抽向武曲，笑道：“这样那玉皇老儿才会信。”
那张脸上满是小女孩般的俏皮可爱。
只是，嘴角上和身上多了些许血迹。
文曲没说什么，只是快步走远，千里传音道：“诸位神灵大人，我已经抓到涅槃了。”
她的确有点生气，生气涅槃伤了武曲，但这，其实也算在她意料之中，只是这困兽的挣扎，却不应该这般，能在出生十几天便有这般心智和出手速度，涅槃，绝非表面上这般柔弱。
只是，既然已经如此强大，又何必装作没有反击的力量呢？
半个时辰后。
文曲眯着眼笑着，站在昊天帝身边，侧着身子向昊天帝小声说道：“此女深浅不明，处理若不得当，怕是以后不好收场。”
“哦？”昊天帝轻轻挑眉，望向不远处的武曲。武曲腕上还渗着几滴血，脸上的爪痕清晰可见。武曲作为武将，武功过人，愈合能力也是过人，可伤却依然这般重，不由让他心寒。但他还是开口了，说道：“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要么，杀了，以绝后患。”文曲还是笑着的，眼睛还是眯着的，昊天帝以为她眼中的，是杀意，殊不知，是狡猾。
文曲知道，昊天帝作为君王，是不会留下这种莫须有的把柄给那些想要推翻他的人。
“还有一种，将她关在寒冰小地狱九九八十一年，再将其放逐地狱，这样，她便难以回到天庭，要知道，每一界之间的结界可不是那么好闯的。”
只是，她一定会回来的。
昊天帝这般想着，但他还是说：“不可杀，还是第二种为妙。”
文曲微微躬身，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盯着台下的涅槃，脸上却无笑意：“罪神涅槃，于十七日前毁坏神界方圆万里之地，伤害神灵上千，但念其知错能改，遂将其打入楚江王的寒冰小地狱九九八十一年，再将其放逐地狱，永世，”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不得再入神界。”
涅槃沉默着，没有抬一下头。
众神顿时炸开了锅，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在昊天帝的大喝声中散开。这些神一个个都闲得很，本以为有什么热闹可看，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们吵闹了一会儿，便散了。
嗒。
嗒。
……
昊天帝沉重而又缓慢地走下一级级台阶，厚厚的鞋底撞击地面的声音分外清晰。他突然在涅槃面前伸出手，涅槃略一犹豫，把血淋淋的小手搭上去，借力便站了起来。
他缓缓仰起头看向神界的天空，突然说道：“这世间之事本无对错，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其实也不过是大多生灵所认为的罢了。我虽贵为天帝，可身处六界之中，身心皆不由己。”
涅槃看着这所谓神界至尊。他样貌大概是凡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却在这神界独活了一百几十亿年。他算得上英俊，眉宇之间尽是帝王之气。不知是不是错觉，只是涅槃觉得，那张脸上，仿佛有一丝年迈之人的沧桑，和这副容貌差距甚大。她仰头，看看头顶的苍穹，突然笑了起来：“哈，这些日子总听那些神说什么昊天帝九五之尊，在我看来，你不过就是被关在那个高高的台子上了。”她指指台阶之上。
“你会回到天庭来寻仇吗？”昊天帝转过头。
“当然。”涅槃偏头笑笑，终于有了一丝小孩子的俏皮。
“昊天大人……”文曲武曲齐声说道。
“知道了。”他摆摆手，深邃的目光再一次飘向天空。
“好了，我该走了。”涅槃脸上再无那种孩童的表情，昊天帝觉得，这一去，她的脸上，便不会再有这样的笑容了。
西王母不知从哪走到昊天帝的身边，也看向天空：“你觉得她是上界的人？”
“她有一种很……独特的气场。”
“什么气场？”
“怎么说呢，孤独吧。”
“是啊，她可是这世间，唯一一只凤凰了。”西王母凝视着昊天帝。
“你是说，那些凤凰还没重生？”
“准确地说，他们应该彻底无法重生了。”
“嗯。”昊天帝摸摸自己心脏的位置，甩甩袖子，登上了那和牢笼一般无二的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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