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儿真性情
昨天周末，我和老公一起参加了青山村二舅爷爷的丧礼，农村殡事，一切遵照习俗，奔丧、哀号、奏乐、丧席······和参加过的其他丧礼一样，一切井然有序，实在勾不起多少的记忆，反倒是丧礼上遇到的一个“熟人”，让我忍不住的唏嘘感叹，良久难以释怀。
这个“熟人” 是我老公姨表哥的大女儿，与我实在算不上熟络和亲切。婆婆在世的时候，她奶奶带着她和弟弟来过我家两三次，当时她也就八九岁，上门串亲戚带小孩的不少，我唯独对她印象颇深。
这不，七八年没见过面，在丧礼上第一眼看到，我便确定是她，说与老公听，他一脸的不相信：怪不得老公，实在是她家距离这里很远，没理由出现在这里。
直到看到她的父亲——老公的姨表哥，我们才赶紧上前打招呼。她似乎早已经注意到我们，看到我们和她父亲说话，一旁的她飞快的跑到跟前，怯生生问“你们是河北姨奶奶家的吗！”。
我笑着朝她点点头。
她的神情一下子欢快起来，热切的对我扬起一张笑脸，有点迫不及待“那你家的小弟弟咋没来呢”——当年她去我家，我儿子才四五岁。
我心里有点偷笑：还小弟弟呢，他早已经是1米8多的小伙子喽，不过眼前的女孩似乎变化不大，个子没长开多少，只是身子有点微微发福，看起来怎么都不像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的模样。
或许看到我和老公一副狐疑的样子，姨表哥给我们解释：这家去世的老爷子是女孩婆家的二大爷。
我若有所思，想起来有次回家，四嫂提起过这女孩嫁人的事情，听说，二表哥收了对方四万块钱，就把女儿嫁了“本来就是个累赘，嫁了也好”当时大家都这么认为。
未曾想女孩嫁的婆家，居然就是我家大舅爷的孙子。
忘了说，这女孩智力有点问题，用农村的话说是个“憨子”虽然不太严重，但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端倪。
二姨家的这个表哥有点小问题，娶的婆娘傻，生的俩孩子都不正常，遗传胎带，一个不如一个，成天拖着长鼻涕，穿着更是埋汰。
二姨每次来还都会带着这俩孙子，我那公公一向“嫌贫爱富”，对它们祖孙三人上门总是嗤之以鼻，每次看到总是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将人推出门外，这让婆婆很是恼火，每次他们一走，老两口总会大吵一通。
好在这个二姨不过是逢年按节来看看，并不经常登门。
晓得他们一家的情况，我从心里生出些许同情，偶尔遇到，我并没有像公公那样唯恐避之不及，而是忙着帮婆婆张罗饭菜，尽心的招待，女孩和他弟弟总是躲在一边，怯生生看着我。
没想到，这才几年，女孩居然嫁作了人妇，我仔细打量着，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可惜，一切如旧，只是身上衣服比从前干净了些许——看样子出嫁后的日子过得还凑合。
正与表哥说话间，大舅爷家的四婶子风风火火的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亲热的说起话“怪不得俺家丫头一个劲的说啥河北姨奶奶来人了，我还挺纳闷，原来是大侄女你呀·········”
四婶子人麻利，说话更是干脆利索，三言两句就让我整明白了。
原来四婶子的独生儿子多年前因车祸致重残，一直未能娶妻，为了传承香火，家里只好重金下聘，寻摸了一个脑筋不太灵光的姑娘。
好在这个姑娘人傻运气不错，过门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家老小喜气洋洋。
“哎呀，大侄女你不知道，俺家孙子五个多月了，可讨人喜了········都是我带着，一口奶水都没吃，全吃奶粉”四婶子眉开眼笑，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知道她的意思——农村有说法，没吃憨娘的奶，孩子是正常的。
“婶子，俺这姑娘·······，你可要多担待点”怎么着也算女孩半个娘家人，我说着客套话。
“哎哟！大侄女你放心，进了俺家的门就是一家人，你看看，她穿的、用的都是我给收拾的，就跟自个的孩子一样”四婶子说话响响当当。
这边正说话，那边有人喊，四婶子说一声，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简单说了几句家常，我和老公就闪到了一边，实在是跟这个表哥没多少共同语言。
熙熙攘攘，时间过得飞快，这边奔丧一结束，那边就有人开始张罗落座入席，我们一行人正好坐满了一桌。
我刚坐定，就看到弟媳妇朝我挤眼，我不明就里，她抬手一指：“那边小姑娘是你熟人吧！一个劲向你招手呢”
我定睛一看：隔壁桌上，斜对过，那傻姑娘正挨着他父亲坐着，一个劲的朝我这边张望，满脸的热切，我笑着朝她招招手，见我招呼，她突然兴奋起来，扬扬手中一个红色酒盒子，朝我们桌递过来，我以为她递过来的是一瓶酒——这个傻姑娘，不会是拿酒讨好我吧！
我督促弟媳赶紧还回去——按照农村丧礼习俗，席面上每桌都会安排2瓶酒，我们桌自然也有。
弟媳一掂起盒子就笑了“空的，她给你，看样子是想让你打包呢！”农村人做席打包最喜欢用这种酒盒子，铁的，干净又不漏，坐在一旁的两个小侄子已经闹着争夺起来。
“这孩子，看着傻乎乎，心肠却不赖”我笑着朝她点点头算是感谢！，
她看到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嫣然一笑，羞涩的低下了头。
此时的宴席即将开始，筷子、勺子、杯子等一股脑递上桌，大家都忙着分发，准备吃饭。
突然“啪”的一声响，一盒紫树烟远远抛过来，正落在我面前，我诧异的抬起头，是那女孩，正朝我呵呵笑，一副讨好的神情。
按照规矩，宴席上每桌两包烟，我们桌上的早被两个孩子瓜分了，抛过来的这包显然是她特意抢下的。
这孩子真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我有点哭笑不得，赶紧让坐在对面的弟媳把烟给递过去。
谁料到，烟刚递上手，她居然砰的站起来，绕了一圈人，吧嗒嗒跑到我和老公身边，把烟往我老公怀里一塞，说了一句：给你吸！兔子一样撒腿跑开了。
她这一动作，不仅仅惊诧了两桌的人，更是把我和老公弄得坐立不安，这个孩子，即使老公抽烟，也不可能收下她给抢的那盒烟！何况老公从来不用烟。
老公一向自诩风度翩翩，此时捏着那盒烟，居然窘迫的手足无措起来，就像捏了一块红烙铁，我赶紧给他递眼色解围，他恍然大悟，麻溜的站起来跑到隔壁桌，把那包烟塞到那个表哥手里，才如释重负。
我再也不敢看那女孩，真不晓得下一秒钟她还会有怎样的举动。
好在宴席已经开始，一盘子又一盘子端上来，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散席结束直到离开，我再也没见到那个女孩，可那女孩的身影却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让我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风采。
与外人看，她“兴师动众”的馈赠给我和老公——两个时下最“时髦”职业的公务员，一个空酒盒和一包廉价的烟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也只有傻子才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在我，却感到弥足珍贵——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人人都学会了利用和掩饰，我以为这种直白的表达好恶的方式早已经绝迹，她那样的一个女孩却让我有了一次深切的体验。
我在感动之余，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什么是所谓的智者和智障，我曾给予给许多正常的亲戚或朋友不一般的关心和爱护，却抵不过给她，一个“傻”女孩的回报来的震撼和感动，要知道，我仅仅是给了她一个应付式的笑容和再平常不过的关心，而她回馈给我的却是馨香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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