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难圆:陷入臆想故事的妈妈
这次到家就发现妈妈穿的袜子很奇怪,袜口被剪开一大豁口,袜头也被剪去一截露出脚趾。以前由于妈妈腿浮肿得很粗,嫌袜口紧,也会剪开一点。但现在这种剪法显然不同,似乎想把脚踝和脚趾都露出来。我问妈妈这是为何?妈妈说医生说脚上的伤口不能封闭式治疗,需要开放式治疗,她剪袜子是为了配合医生治疗。不知情的旁人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我很清楚妈妈脚上没有伤口。我告诉妈妈脚上没有伤口,医生也没说过这种话。妈妈开始不耐烦了,说:“咋没伤口呢?我问医生的,她说……,她跟我说的,你不知道。你老觉得我糊涂了……”。由此开始一通不知何时停止的唠叨,最终都归结为她为家庭做出的巨大牺牲,我回家伺候她,但不会说话,等弟弟回来就走吧之类的。
第二天清早妈妈开始量血压,高压180。我服侍她吃了降压药,然后她开始陷入每隔一会儿量几次血压的疯狂模式。期间我数次提醒她休息一会儿,听听解压音乐,不要焦躁。她大喊大叫疯狂输出,觉得我说的每句话都在压迫她。她不需要我们,她的不幸是我们造成的。妈妈血压继续飙升到两百多,我停止跟她交流,关上她的房间门,等她自己安静下来。
她早起血压高可能是天气转冷的生理反应,父亲这阵子高压也从一百升到了一百三,妈妈也恰好升高了三十左右。也许她没听到我在饭桌上讨论这事,也许她听到也不记得。总之她看到血压180后的直接反应就是恐惧,抱怨我们没有伫立面前伺候,怒骂我们没有出现着急沉痛的表情。她用尽全力表达她的愤怒,甚至仇恨。其实妈妈此时只要安静下来,做好保暖,甚至昏睡都可以,血压在药物作用下会缓慢降下来。情绪可以辅助血压降低或升高,可惜她选择了后者。她对抗,我又能如何救她?
临近中午妈妈血压降下来了,她似乎忘记一早发生的事故,正常吃饭。晚饭后我再次去提醒妈妈吃药,她说:“我原来跟着你爸一起吃药,但他不愿意带着我一起吃……”。妈妈非常乐意去记忆,参与别人的事情,表现所谓的奉献和关心,但她不愿意记住,管理好自己。在她精力已经枯竭的时候,她选择让别人按自己的意愿辅助管理自己,但一言不合就开始驱赶身边的人。这种自找麻烦的思路从妈妈年轻时延续至今,过去她清醒时父亲犹如她的四肢,如臂指使;但目前她的指令糊涂到令年老的父亲无所适从。比如上午血压缓解后妈妈开始要求父亲给她把白色的皮靴也剪出孔洞来,以便能把她肥胖肿胀的脚塞进去。其实已经剪过一次了,脚塞不进去,她要继续剪。再比如剪袜子,父亲就没搞明白为何。
这次我再次问她新换上的袜子为啥剪成了一个护腕,套在脚心上?脚指和脚跟都露出来。她再次解释了配合医生的开放式治疗。这次解释得更详细,讲了一个没有发生的故事:她的脚骨折了,有一个开放的大伤口,医生放里一根针,不知深浅也导致伤口无法缝合,所以她必须把袜子剪开……。她信誓旦旦地讲述,指出我们啥也不懂。她讲得颠三倒四,句子常常没有主语,我也只能记梗概。我拽下她的袜子,问她伤口在哪里?你给指一下吧!妈妈看着自己的脚,指着脚趾和脚面连接处说:“在这里,医生说……。”。“伤口在哪里呢?”,我继续问,“你的伤口一直在小腿前侧位置,创伤科医生一直给换药。脚上只有骨折,肿胀,没有开放伤口,也就没有换药”。妈妈继续重复她的故事,末了说:“可也是,看不到伤口呀?”她琢磨良久,不再坚持自己讲过的故事了,开始尝试修改故事。过了一会儿改了一个版本,讲了一遍。再过一会儿,又改了一个版本,讲了一遍。
我现在深刻理解了——执拗的人,即使没有糊涂,也始终无法看到自己,更不要说认清自己。首先他根本不看自己,不感受自己,也就不知冷热疼痛,生理上就比较麻木。妈妈就如此,腰椎骨折疼痛难忍,但她不承认不就医不卧床,用所谓的坚强延误病情。再者他们不看别人,不倾听也不接收输入,无法反观自己更无法识别他人。他们无法在社交中学会保护自己,发展自己,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他们选择包裹自己,退回到家庭或者独身,但无法表达自己无人理解自己,又令他们及其愤怒。
正常情况下我远离这种人,这也是我从小跟母亲不亲近的原因吧。这次我给父母家里加装前置净水器,解决井水有沉淀的问题。后续计划换一个智能马桶盖,解决他们不愿意洗澡的基本个人卫生问题。我们能做的只有物质的改进而已,愉悦的内心是自己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