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中时候，我见过很多努力的女孩子，随之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却又特别残酷的现象。

起先很多女孩子的成绩会很好，她们“大门不进二门不出”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发愤读书，就连上厕所的时候都是跑着去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十分努力的女孩们成绩不断下滑，以致于最后的高考失利。

在这些努力的女孩子中，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刘倩倩。

她瘦瘦的、黑黑的，齐耳短发带些油光，身上衣服破破旧旧，如同一根麻杆支起了松松垮垮的床单。可这样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女孩，却往往语出惊人，并以顽强的毅力在苦苦坚持着自己的梦想。

记得有一次，老师问我们的梦想是什么？许多同学都在阐述如何上所好大学，谋份好工作，或者自己当老板，打着“飞的”游遍全世界。

倩倩的回答则与众不同，单是从思想的深度和高度上，绝对让我们一众人等，特别是类似我这样的学渣望尘莫及。

当问及她时，她缓缓说道：“我很平凡，但承载着一个家族的命运和希望。在我之前，家族里面没有一个人上过大学，而我的梦想就是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彻底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

我作为一个典型的学渣代表，自然而然地将其视为天人，忽而感慨道：“这个妹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啊？”

就连一向见多识广、满腹经纶的班主任，也在那里沉默良久，最后颔首肯定，并投去仰视佩服的亲切目光。

更难得的是，倩倩不但说话的逼格颇高，就连做事的力度也是颇为惊人。

2

有次，我正奋笔疾书，笔芯突然没油了，便向前排的莉莉去借。莉莉回过头来，冲我嫣然一笑，然后给了我一支未拆封的新笔芯。

本以为事情到此便圆满结束了，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直接让我跌掉了眼镜。

“莉莉，我有些困了。”倩倩对莉莉说，她俩是同桌。

“额！”莉莉点了下头。

只见莉莉拿出了一个尖锐的铁一样的东西慢慢戳向了倩倩，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惊愕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根针。针尖非常锐利，借着教室里的白炽灯，我仿佛能够看到顶端那耀眼闪烁的光芒冲着眼睛直逼而来。

我一向对于尖锐物体极为敏感，完全不能直视，便迅速合上了眼睛。

只听倩倩像条蛇一样发出“嘶嘶”的呻吟声，这个声音让我想起了针尖真切地扎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我慢慢张开眼睛，以为事情便到此结束了。

可是倩倩却小声说：“还困！再来一下吧！”

于是莉莉又拿起针冲倩倩手臂上犹如精确制导导弹一样扎了过去，倩倩又发出了“嘶嘶嘶”的声响，我又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才缓慢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并一下刷新了我逼仄狭窄的世界观。

“你们在干什么？不疼么？”我冲莉莉和倩倩说。

“咋个不疼？为了学习，得忍！”倩倩说得很坚定。

“苏秦‘头悬梁，锥刺股’刻苦读书的故事，你没听说过啊？”莉莉也在一边帮腔。

“那你怎么老是扎人家倩倩，不扎你自己？”我反问莉莉。

“谁说的？我困的时候，也让倩倩扎我。”莉莉气鼓鼓地反驳我。

这是初夏，女孩大都裸露着胳膊，虽然她俩的皮肤都带些棕色，但我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们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红针眼儿，有些地方还结了紫色的痂，让人倍感恐怖至极。

“那我加入你们吧！我也想考大学。”我雄赳赳、气昂昂地拍着胸脯，一股风骨大侠的韵味。

“行，那我先扎你一下。”莉莉作势就要拿针扎过来。

就在针尖离我的胳膊还有零点零一公分的时候，我便怂了。

我是真心怕疼，立马喊“咔”。

“就你这点出息！”倩倩笑了一下。

我讪讪地低下了头，连忙解释：“我现在还不困，等困了，再扎也不迟！”

她俩转过头去，便不再理我。

时至今日，十多年都过去了，她们还是没有扎到我，但是这份精神却鼓励着我向她们看齐。

3

我坐在最后一排，跟老师也不近乎，凭借着“天高皇帝远”的地理优势，经常打瞌睡。但是看到倩倩的伟大壮举，我不由地被感动了。

从那之后，我便经常看到这样的场面。只要倩倩困得摇头晃脑，莉莉便会拿针扎她，此时倩倩像吸了吗啡一样，浑身打一个激灵，便精神百倍地努力学习起来。

我虽是后进生，但也想考个大学，好让爹娘高兴一回。

娘总是担心我的前途命运，她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鱼儿，你这么懒，又不认干地里的活儿，以后可咋办啊？不会真饿死吧！”

我也知道自己懒惰的毛病，所以我得好好努力学习，争取考所好大学，再找份好工作，舒舒服服过日子。

现在，咸鱼翻身的绝佳时机就摆在眼前，我绝对不能就这么错过。

针扎是肯定不行的，太疼，我对自己下不了手，更不会让别人来代替实施这一刑罚。

于是，我努力克制自己少打瞌睡，不但上课认真听讲，就连下课也绝少出门，为的是省下十多分钟来多学点东西。

除非膀胱即将被憋炸，否则，我一直视厕所为阻碍我走向人生巅峰的最大死敌。

这当然不够，我还利用课余时间不断向优秀学生请教问题。同学对我的这种态度倒是非常认可，可关键问题是，我基础打得不牢。人家说得头头是道，精妙绝伦，我却犹如听天书，完全不知所云。

久而久之，人家也就厌烦我了。

我还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人家，人家看我壮如牛犊，又不敢直撄其锋，导致对方窝了一肚子的火，又无处发泄。

在得知我很少上厕所之后，优秀生一下课就往厕所里跑，似乎那成了他们绝佳的避难所。

可我觉得自己努力得还是不够，离人家倩倩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于是，我又牺牲掉了午休的时间，赶紧狼吞虎咽地吃完午饭，然后拿着练习册在宿舍里疯狂看书。

同宿舍的小伙伴们都以为我魔怔了，一个个如同看鬼一样看着我。

我如此努力，成绩却如同坐了山上的滑道一样“嗖嗖”地往下掉。

而且，我因为狼吞虎咽，吃饭的时候吸进去了太多的空气，导致了一天到晚不断地往外崩屁。

动静小的，还能够掩饰一番，正义凛然地表示这绝对不是我等君子所为。动静大的，也是“任凭敌人围困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爱谁谁，反正大家都在努力学习，谁也不会纠结于一个屁。

但是动静又大，臭味又浓，而且接二连三的屁，我就无法解释了。

我能清楚地看到周边女生举起纤纤玉手作捂鼻状，男生则用手刀疯狂地左扇右扇，有的还故意咳嗽两声，直把人羞得满面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4

我那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到这种学习方式并不适合自己，可又苦于别的更好的学习方法，只能破罐子破摔。却发现一个非常惨淡的结果，越是用力，越是倒退，成绩非但没有往前走，反而以更快的加速度向后倒退。

这可恼杀了我！

文理分科以后，我们去了不同的班级，各自忙于自己的学习，鲜有机会再见一次面。

高二暑假的时候，我正窝在家里看小黄书，不知道街上怎么乱嚷起来。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可是叫嚷声越来越大，而且很明显是个女人。于是，因为受不了荷尔蒙的伟大刺激，我趿拉着拖鞋匆忙赶出去瞧热闹。

天哪！第一眼，只见一个女孩，赤条条地躺在马路牙子上。我不忍再看，只觉得她皮肤黝黑，头发乱入败棕，看样子，完全是魔怔了！

有好心的邻居，拿着旧衣服给她套上，她却痴痴地笑着，眼角带着几丝诡异。那个眼神直扑我而来，让我在这炎热的蝉夏里好似掉进了冰窟！

我向她望去，她傻傻地看着我，好似认识我一般。我突然觉得她好像刘倩倩，便轻声喊她，可她只是笑，并不作答。

没一会儿，她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只一下，裤子就褪了下来，直落到纤细的脚踝。

我赶紧别过头去，觉得不适合呆在这里，便匆匆回了屋。

又过了一会儿，邻居五奶奶跑过来对我说：“那个小妮儿在喊你的名字，一口一个‘鱼儿’，她说认识你。”

我愈发奇怪起来，又跑出去问她，可是她却好似失忆了一般，再也喊不出我的名字来。我跟邻居说：“这个女孩可能是我的高中同学，只是许久不见，现在又披头散发，表情古怪，一发不敢认了！”

众邻居又问：“她是哪里的？”

“边屯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村子？”我应付着。

我们在那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女孩又开始漫无目的地疯走，力气又大，大妈大婶们根本拦不住。

这样热的天气，这样毒的太阳，大家都怕这个女孩子被晒坏了，于是有个好心的大婶带她回了家。

我回到家以后，胡乱发了一通感慨，这个女孩多半就是刘倩倩了。早就听说过，同年级的一个女生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而精神异常，便退学。当初就猜测是她，只是忙于学习而忽略了，现在却愈发肯定是她了。

几天之后，有一伙人开着面包车来寻她，正好遇见我，便告诉了他们。听人说，那个下午，他们就接她回家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

高考时，我毫无意外地落榜了。复读的那一年，我不再跟自己较劲，该吃吃，该喝喝，下课之后从来不做作业，只是怎么舒服怎么玩！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只利用上课听讲的时间就能达到很高的分数。我感慨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舒坦的活法！

再次高考的时候，我的分数还算不错，去了一所还算说得过去的大学。

有时候，我会禁不住想起那个女孩，为之扼腕叹息。于大众而言，努力并没有错，但是过度的努力是一种痛苦的折磨。这就像年少时同小伙伴玩打架游戏的木棍，用力过猛就会从中折断，人生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