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倌的预言
1969年,我们刚到内蒙凉城县金星三队下乡没几天,一位老马倌就预言知青不可能长期待在农村,是我印象中有此言论的第一人。
那天,我和李同学去岱海滩骑马。看马群的老马倌铺着毡子躺在草滩上晒太阳,见多不怪地任由我们挑选“坐骑”。我和李同学各选了一匹看似老实的马,骑上后马却都尥开了蹶子,俩人先后被掀下马来,头杵在地上很是狼狈。老马倌提议我们缓一缓再骑。我们就坐下和老马倌聊天。老马倌很直白地说:“你们不和妈老子在家待着,来内蒙做甚?”
这话听着很另类。我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你没听说过吗?”
老马倌不搭我的话茬,自顾说:“农村就那点儿地,打那点儿粮,你们来了,社员越不够吃了。”
其实,当时国家供应知青一年的口粮,第二年才会象社员一样从队里分粮食。但知青下乡给农民造成这样的忧患,使我很觉意外。我说:“我们户口都迁来了,走是走不了啦!”
老马倌不以为然地说:“从土改到现在,工作队、下放干部,来了走、走了来,没一个留下的,你们也是兔子的尾巴。”
尽管我争辩说,知青与工作队、下放干部不一样,是扎根落户的。但在老马倌的眼里,外来的侉子都是这片土地的过客。而当时,社会对知青上山下乡显示出了强大的推动力,对防止知青回流也早已森严壁垒。老马倌的预言,只能被我们当做痴人说梦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踏踏实实地学农民、做农民。知青分家后,我自制了扁担、耙子、梯子等干苦力的家什,又学会了推莜面窝窝、磨山药粉、做泥缸等过日子的这两下下,还挖了两个菜窖,一个储存土豆、胡萝卜,一个储存圆白菜。1971年的下半年,企业招工的空降一样纷至凉城县,而此时的我已经从里到外和农民没什么两样了,外村人见了有时会问:“这是谁家的后生?”
11月份,我被选调到呼铁局,掐指算来,下乡已有两年又八个月了。卡车满载着被选调的知青向呼和浩特进发。离开了黄土地的人们忘情地谈笑着。而我此前“入戏”太深,还没完全从小农的精神境界里走出来,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在梦境之中。汽车过了县城就看不见秀美的岱海了,忽然我想起了岱海滩的老马倌,想起了他说的从土改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