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不乐——《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林奕含去世三周年#
温柔的粉色的封面
书名里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明明是乐园，却一点都不快乐；偏偏用最美好的文字书写了最惨痛的事实，读之令人肝肠寸断，锥心刺骨，夜不能寐。
漂亮的文字之下充满玻璃渣，恨不能每一条都笔记，涂上此生所能知晓的恶毒字眼，偏偏如此依然丝毫不能舒缓胸中挹郁。
……已婚补教名师李国华五十岁了，诱奸十三岁的房思琪之前，狩猎学生的经验已很老到。初次被诱 奸至五年后，与思琪情同双胞的刘怡婷，接到警局通知，去带回神志不清被判定疯了的思琪。透过思琪的日记，怡婷得知思琪五年中的所见所思。五年初始，嫁入钱家的伊纹，是少女的忘年交，但在李国华的用计下，将其“文学保姆”的位置，让出给李国华。二十余岁的她，是丈夫家暴的沉默受害者，如此懦弱的女前辈，形成少女吊诡的守护者。在思琪与伊纹之间，存在某种“不幸的平等”。尽管伊纹的关怀，是思琪的一线希望，但在李国华对思琪的暴力加剧之后，终究未成救援。伊纹鼓励怡婷不忘房思琪之痛——尽管不知内情的众人，尊敬李国华如故，并将房思琪疯掉一事，归咎于伊纹让她们“读太多文学”。
想替这个世界向她们道歉！儿童性侵、家庭暴力、整个社会一起助纣为虐，都是推手！人们对他人的痛苦极度缺乏想象力与同理心！
从此二十多年，李国华发现世界有的是漂亮的女生拥护他，爱戴他。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他身边。
> 李国华想到书里提到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以前叫作退伍军人病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症状之一就是受害人会自责，充满罪恶感。太方便了，他心想，不是我不感到罪恶，是她们把罪恶感的额度用光了。太美了，这种罪的移情，是一种最极致的修辞法。
林奕含在采访中说，这本书讲的是“女孩子爱上诱奸犯的故事”，这里面是有个“爱”字的。那么，进一步追问这个“爱”——被诱奸的房思琪，爱上的究竟是诱奸犯李国华本人，还是他所携带的有关文学的气质？房思琪在书中所说：“多亏李老师才爱上国文，不自觉这句话的本质是，多亏国文考试，李老师才有人爱。”已经给了我们答案。
>> 为什么是我不会？为什么不是我不要？为什么不是你不可以？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整起事件很可以化约成这第一幕：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
>> 我想出唯一的解决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他。你爱的人要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思想是一种多么伟大的东西！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身体侵犯杀身体，诱奸者“谆谆教诲”，则如同杀灵魂的现场直播；去性化规训子女的家庭教育，房太太与房爸爸之举，与“夺处为快”的诱奸，看似分庭抗礼，实则一体两面。
>> 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张太太，引出“嫁女儿”一线，似与诱奸无涉。但她不愿女儿嫁打人的钱一维，却介绍伊纹嫁钱家——此人麻木，与帮李国华牵线奸污学生的蔡良，一丘之貉。
>> 钱一维凌晨酒醒了，觉得握在被子里的手湿湿的，蹑手蹑脚不要吵醒伊纹，拍打脸颊，走进浴室，开灯看见脸上是血手印
>> 昨天半夜回家，他用皮鞋尖猛踢伊纹。窄皮鞋头如一窝尖头毒蛇疯蹿出去。伊纹抱紧双腿，他只能踢她的背。他想起伊纹一直说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原来，伊纹说的是宝宝，宝宝。
不能和解，不能原谅这些施虐施暴者！鲁迅先生：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 我宁愿大家承认人间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讨厌人说经过痛苦才成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认有些痛苦是毁灭的。
可怕的是，美好的文字不言美好。诗是美好的，但此书中总是出现在痛苦、污浊的负面语境下。书中出现的关于诗的比喻:
但是她们握手时的表情！光是她们的书架，就在宣告着想被当大人看待。软得像奶母的手心。鹌鹑蛋的手心。诗眼的手心。
想到他(李国华)老来来回回看她(伊纹)，像在背一首唐诗。
拉开窗帘，天黑得很彻底，显得远远近近一丛一丛灯花流利得像一首从小熟背的唐诗。
我的背可以感到医院的地板如此流利，像一首童诗。
这本书太矛盾了，总是用最美好的事物写最痛苦、最腌臜的言行心态。就像思琪、伊纹，美得如同漫天星子，却受到最残暴的对待，批着美好的外衣。
此外，作为语文教师，李国华也有一肚子美好的诗书典籍故事，能说出动听的话：
曹衣出水、吴带当风。
我在爱里，是怀才不遇。
我是睡美人，是你把我吻醒了。
礼物不就是这样美丽的一件事吗？礼物不就是把抽象的爱捧在手上送给喜欢的人吗？
小女生的头发就是软香的熟米，是他的饭，他的主食。
每一句单拎出来，都是一行极精致的诗。偏偏在这本书里，读它们就像读到文字的赝品。如果它们在别处出现，或者若是毛毛说给伊纹，则是美的传统，是珠宝；但在李国华口中，就是玻璃渣，有毒，恶心！“一个真正文人应该的千锤百炼的真心，到最后回归只不过食色性也而已。”
“好多人说太苦了读不下去，我多么羡慕。只是小说就读不下去，我还有人生，人人却要我活下去。"——林奕含
叹！叹！叹！
蕙质兰心的女子
林奕含去世三周年，愿世间再无房思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