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不远·第三章（3）

吉他

烟华看着身边的男孩把吉他慢慢拿下来靠在墙边，他低头的一瞬间头发完全遮住了眼睛，窗外梧桐树的阴影投在他脸上，有一丝丝说不出来的淡漠。烟华本来讨厌留长发的男孩，但现在却不知怎的对他有种久违的亲切，像在未知的地点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人，他早等在那里了，等了很久很久，等一个陪他远行的人。

他转过脸来，依然看不见眼睛，但烟华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还真是没意思呢，一群群小圈子”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简练的风格。

“嗯，是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也这么认为？”

“刚离开了初中的圈子，当然要再建立新的圈子，周而复始，不是吗？”

“你好，林风。”

“李烟华。”

他们相视一笑，有些事就是这样决定了的，北风吹过荒草铺满的平原，冬天过后的夏天，我们会变得更勇敢。

班主任走进来照例的自我介绍，说些高中在人生中的重要性，貌似不上高中就白活了一样。还特别强调了关于早恋的问题，并举例说明其危害性，竟然能扯上精神错乱，抑郁自闭，搞的和一早恋就要上精神病院似的，有几个同学在下边偷偷的笑了。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盯着那几个偷笑的同学，忽然庄重的宣布，我其实本来不用当老师的，要不是那个男人，那个该挨千刀的男人，我早就住别墅去了，天真害死人。

果然中年女性相当可怕，非少男少女可以与之抗衡，在说了一大堆校规校训后，开始大谈政治，东一个金正日西一个小布什，那边一个伊拉克战争这边一个喇嘛闹独立。一双双迷茫的眼神看着这个新闻播报员，不，是过时的新闻播报员，不知应该觉得可怜还是可笑，高中生活到底跟这些东西有什么联系，非要搞得和政治演讲一样，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悲催啊。

林风拍了拍烟华的肩膀。

“这是干嘛啊，我们是不是进了联合国了？简直比小布什还能狂轰滥炸。”

“唉，受了呗，政治嘛，听着玩玩，最起码出去拽几句国际大事，还能提升形象，这年头，谁要不懂政治，估计被当做弱智都有可能。”

“嗯，貌似有道理，原来政治还有提高智商的功能，看来上边那位智商很高。”

“嗯，绝对高，她要是能从911说到今年的世界杯那就……”

“今年男同学关注的世界杯与政治有什么关系呢？体育是全世界的体育……”

俩人在对视了2秒后趴在课桌上笑的流泪，这一什么师太啊。

几节课上下来林风的胳膊实在支不动脑袋了，拿手碰了碰烟华的肩膀。

“兄弟，出去透透气吧。”

“啊？还有课呢，第一天就逃课不太……”还没说完林风就拽着他胳膊往外走，还没忘了拿着他的吉他。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了，同学们都摆好了下堂课的课本，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两个异类走出教室，然后就定格在教室门口直到物理老师进来还以为那些发着闪的目光是在欢迎自己呢。

他们爬上天台看秋天的阳光直直的照在脸上，温暖的疼痛感让人产生短暂失明的错觉，黑色的闪耀的小斑点在眼前晃动，像小时候玩的七色板。学校外面车声鼎沸，生活像催命一样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谁也不会让着谁，每个人都在精心细算，算假账，算兄弟，算爱人，最后也算了自己。远处是被工业废气污染了的铅灰色的天空，竖立着几根魁伟的大烟囱，再远处是一排低低的宿舍房，那里在晚上总是亮着鬼火样的灯光，很可以想见里边是个怎样的地方。前几天报道还说在那里找到了失踪多天的女青年，那是这个城市黑暗面的一个缩影，真正的黑暗是你无法猜测的海底漩涡，它是以一种匀速的节奏向你逼近的，你听不见声音。

“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人生是什么玩意儿？”林风一只手伏在地上，头发被风吹的有些潦草。

“嗯，这话题大了，没想过，也不能说没想过，只是，唉，没法说。”

“其实，我觉得人生就像捉迷藏，有个人在数数，然后几个人东南西北的藏好，限定了时间，那个人开始找，也许几分钟他就能找到一个，也许几年，一辈子，甚至直到找的人和藏的人都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这是场捉迷藏，忘记了自身的意义，终于无所谓的散场。那个数数的是你，藏起来的是你一生想获得的东西，其实有什么意义呢？还不过是徒劳，迷藏而已。”

烟华第一次听这样的话，或者不是第一次，林风就像是个吸尘器，把他心里一直蠢蠢欲动的无法付诸语言的感觉全吸出来，然后排列组合，成为这么漂亮的一段话。这是他自己寻找了多年的对于人生的感觉，就这样被林风一个比喻轻松的说出来，他微笑的看着天空，那片云慢慢的向这边飘来，是属于初秋的白色。

林风把吉他拿出来，调好了和弦，随心所欲的弹了起来，应该是自己谱的曲子吧，烟华没有听过。缓慢的节奏像这个被时光拉长了的秋天，声音里弥漫着初秋独有的慵懒，湿湿的，热热的，甚至有些忧伤的回荡在寂静的校园里。高大的梧桐宣泄着它那泛滥的绿，阳光透过窗户打在颜斐的脸上，她睁大了眼睛，一阵晕眩感袭来，她看见一只蝴蝶在她面前飞来飞去，然后变成彩色的粉，落在她的鼻尖，她用手碰了碰，感到粘稠的的液体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