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离去
1.
我,龙飞,二十五岁,无业在家靠写稿勉强维持生活。
我天性懒惰,说是靠写稿维持生活,其实光靠我每个月胡乱码的那几个字,我早就睡大街了。我吃穿用的全部费用都来自我的女朋友,小雨。
小雨和我大学毕业后开始同居,粗略一算已经有三年了。不过我们同居三年了还没有领证,这个主要原因在我,我总觉得一张包裹着两人合影的红纸并没有太大意义。
对于我迟迟不肯和她领证,小雨倒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寻死觅活来强迫我。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在意这个,她说,她懂我是个天性爱自由的人,真正的爱应该是理解,所以有没有那么一张纸也就没有意义了。
可能我最喜欢小雨的地方就在于她会无底线地理解我,许多明明我自己都觉得混账的行为,她都可以原谅我。不过我也乐意这样,这样相处下来,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争吵。
2.
王晓呢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小雨之外,唯一一个和我有联系的人,王晓如果是个女的,我们俩用青梅竹马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我和王晓毕业于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有我的地方基本就有他。
我们俩本是同一个胡同的邻居,两家都是穷苦农民出身,没有利益牵扯的来往自然就会显得纯粹,从大人到小孩,一般无二。
直到有一天,王晓在放学后没有和我一起回家,而是上了一辆宝马车后,两家大人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后来我才知道王晓的亲生父母来找他了,他的亲生父母是那种有钱到招仇恨的大富豪。王晓的亲生父母在找到他之后,我们两个之间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沟壑,不过尽管这样,孩子间该纯粹的还是会纯粹,我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变化。
我挺喜欢王晓的亲生父母的,因为我们两个的零花钱再也没有少过。之前我们两个去游戏厅,大多数时间是看着别人玩,而在那之后游戏厅已经被我们玩厌,达到了游戏币随意丢弃的程度。
有了充足的资金作为基础,我们两个一路玩着玩着就大学毕了业。他家里有钱,大学毕业后继续四处游山玩水,而我毕业即失业。
3.
不过富得流油的王晓和穷困潦倒的我并没有在毕业后断了联系。
我父母在我大学毕业前一年的一次车祸中离我而去,我们家的那间老房自然成了我和小雨的窝,王晓经常不回他的金屋,反而常到我和小雨的狗窝和我们一起厮混。
“王晓,你要不要喝点饮料?”我搂着小雨靠在我们家有着多处破洞的沙发上。
“好呀,看球最好是来点饮料了。”王晓一边目不转睛看着老旧电视屏幕上世界杯的转播,一边用手轻捶他那条神经有些坏死的右腿。
我放开搂着的小雨,从她的钱包拿出几张钞票,穿上拖鞋起身出门。
不知道怎么回事,刚一出门我的肚子就疼得厉害,无奈我只能捂着肚子蹲在我家的窗户下面。
过了一会儿,疼感基本消失后,我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刚起身的我还没站稳,就听到从窗户里面传来了王晓和小雨的声音。
“你看你又不老实了,看看这手又往哪放了。”小雨那戏谑的语气我怎么听不出来。
“手当然是放在该放的地方咯。”王晓说的义正言辞,“哪里舒服我放哪。”
“好呀,小心龙飞回来收拾你……”
“那也要他知道呀,哈哈哈。”
……
我听到这里我就听不下去了,脑袋里面的神经元已经全部炸掉,我的脑袋就像是有人在用锤子不停地敲,不停地敲,敲到我整个人处于一种瘫死的状态。
自己的女友劈腿自己好兄弟,这种狗血的舞台剧往往让当事人无法自拔。
当我的脑袋还是一团浆糊的时候,一辆冒着黑烟的面包车以一种老式燃煤火车的形象不受控制地停在了我的面前,跟随着面包车的是长鸣的尖锐警笛声。
我还没明白什么,面包车上就窜出几个蒙面的大汉把我死死摁住,然后踹开了我家的房门,押着我往里面走。
4.
一般人遇到到这样的情况都会被吓到大喊大叫,但我心里一直揣着小雨劈腿这件事,对于眼前这群人的意图现在根本没心思揣摩,一个字也不说,任由他们推着我走。
进门后,那几个大汉像对我一样毫不留情地将王晓和小雨控制住。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王晓一边反抗一边骂骂咧咧的,小雨则是大声尖叫让这群人别碰她。
在一名大汉的手枪发出一声枪响后,整个房间安静了,眼神原本灰暗的我才意识到我现在的处境。
我看了眼小雨,她眼眶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受到委屈的她小声地在喊我的名字,楚楚可怜的样子分明是想让我安慰她。
如果在不久前我没有听到她和王晓之间的对话,即使枪口抵着我的脑门,我也会站到她身前,可现在我用冷漠的眼神扫了她一眼过后,就立马转过头来,不再看她一眼。
在这段时间内,这几个匪徒已经将我们三个绑得严严实实。
我不动神色,开始观察房间内的局势。
这群匪徒总共七个人,三个人分别控制住我们三个,两个守住窗户,一个守住门,还有一个像他们几个头头的人在房间里乱转。
紧随着面包车的警察早就把我家这间小破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守在窗户的两个人正和警察谈判,那两个人就死活抓住他们有人质和警察僵持。
我知道,搞不好我的小命就要留在这里。
5.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几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全部击毙。”一名站在一排全副武装武警后面的男子不容置疑地说道,他警帽下的头发中已经夹杂着几缕银色,无疑他是这群警察的领导。
“陈局,可是他们手里有人质,而且不止一位。”一个脸上还透出些许稚嫩的小伙对他的陈局恭敬报告到。
“不管怎么样也要把这几个杀人凶手拿下,有什么事我担下。”被称为陈局的男子面容没有一丝变化,“十分钟之内谈不下来,直接强攻,立刻通知下去。”
小伙知道要做好强攻的准备了,他们这位陈局固执得很,他的决定基本不可能改变。
陈局表面波澜不惊,但是内心其实早就有了自己的盘算。对于他自己下的这道命令,要问他有没有自己的私心,他绝对不可能做到问心无愧地否定。
他陈局一生无儿无女,唯有一个出生入死的战友,而这个战友偏偏死在了这群匪徒的手里。他宁可事后受到处分,也决心要手刃了这群凶手,之前已经让他们跑了几次,这次再也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小海,这次我一定要为你报仇……”细弱游丝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6.
我还在思考如何保住我的小命的时候,他们头头那张用布蒙住的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们两个之间,选一个去死。”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我说道,接着他叫人解开了我身上的绳子。
“别想耍花招,我随时可以一枪崩了你。”匪首递给我一把白色的手枪,“里面有一发子弹,他们之间你动手解决一个。”
听到匪首的话,王晓和小雨脸色均是苍白。
我没有回应匪首一句,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活动了下身体后,我接过了匪首的枪。
之前要我在他们两个之间选择一个,我可能会犹豫,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
我举起手枪就对准了被绑住放倒在沙发上的小雨。
男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他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子,我也一样。明明是他们两个人合起伙来骗我,两个人都有错的事情,但我却毫不犹豫选择将自己的怒火降临在自己的女人身上。
看到我举着枪对着她,小雨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她对我疯狂的嘶吼,责骂,被绿的羞耻与怒火让我对于这些置若罔闻。
匪首像是在看戏一样看着我和小雨,他炙热的眼神似乎已经等不及我开枪将自己的女人射杀。
可能是我这个人还不算太混账,在我下定决心开枪前的瞬间,我动摇了,那颗本应窜出弹道击穿小雨身体的子弹并没有飞出。
倒不是说我原谅了这个骚货,这种骚货死有余辜,可她毕竟曾经是我的女人,我怎么能动手杀了她呢?
就好比自己养的一头狗,你绝对不会因为它咬了你一口,然后就把它给杀了,我的思维和这个大概差不多,贱人虽贱,但不至死呀。
况且我无业在家这段时间一直靠着她养活,没她我早就扑街了。越是这么想我就越是下不了手,反而觉得自己好像还亏欠她。
不由自主我缓慢地移动枪口对准了王晓,王晓一句话不说,只是直勾勾看着我。从小到大,每次他这么直勾勾盯着我不说话就说明他已经生气了。
对于我的举动,匪首仿佛更加兴奋了,相比之前,他眼中的炙热更为明显,似乎我现在的举动就是他一开始最为希望。
当我被绿的愤怒慢慢消失,恢复理智过后,对于王晓,我同样还是下不去手。
我已经欠王晓了一条腿,我不想再欠他一条命。
7.
当我还是上初中的时候,经常有些拉帮结派的坏学生在城墙拐角抢钱。我们班上有一个叫做黄威的提前发育男生,他就是其中一个坏孩子群体的头头。
这个黄威本来就和我过节,那天我和我和王晓出了校门没多久,黄威就带着一群人围了过来。黄威一直不停挑衅,我们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所以就一直忍着。
后来他的一群小弟手脚就开始不安分,对我们开始拳打脚踢,再后来就变成了一群人对两个人的围殴。
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周就出院了,而王晓足足躺了三个月,除此之外,他的右腿神经永久性坏死,再也没有恢复过来的可能,他成了别人口中的死瘸子。
从那个时候我和王晓更加形影不离,我成了他的另一条腿。
黄威一伙人的行为由于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所有涉及这件事情的人都被勒令退学。听说当时由于这件事,黄威被他爸打了个半死,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黄威。
8.
我是恨王晓和小雨的,因为他们背着我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这样我再也无法面对他们。可这也不是我杀了他们的理由。
原本我认为面对恨的人就可以毫无怜惜,但现在我发现恨也有很多种,没有绝对的爱也没有绝对的恨。
我下定决心,即使拼着自己死,也要让他们两个活下去。
“你认识我,对不对?”这句话是我对匪首说的。
匪首手中拿的枪纹丝不动,依旧死死瞄准着我,但我在刚才在他眼神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缓缓取下来遮盖面容的面巾,一张许久之前就消失在我记忆中的脸露了出来。
黄威!竟然是黄威!
我和王晓都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他和初中时的样子已经有了不小变化,但是我和王晓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当时只是觉得黄威看着我瞄向王晓和小雨时的眼神怪怪的,他好像特别期待我扣动扳机,他的样子完全是一个看戏人,外面的警察似乎与他毫无关系,所以我就觉得他应该是认识我的,然后就问了出来。
如果匪首是黄威的话,那么他这些举动就都可以解释的通了。既然是黄威的话,王晓和小雨我就更不能杀了。
对于这么黄威的坦诚,我并不觉得意外。像他这样的人,看到别人因他而绝望肯定会心生满足,即使他也要死。我估计当他看到我和王晓认出他时的惊讶表情,他一定相当满足。
9.
黄威取下面巾后,就开始了他个人的长篇大论。
看来你们两兄弟还没有忘记我。说实话,能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遇见你们俩,我也真的很意外。
刚才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你们两兄弟就阴阳两隔,我期待的好戏就这么没了。
当年我被退学后,我被我爹打了个半死,那天夜里我逃出了家里。之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家,整天和我那群道上的兄弟待在一起。我们以偷抢为生,渐渐我有了自己的地盘。
在一次争抢地盘中,我杀了人,从那个时候起,我手上的命越累越多。
不过老子今天怕是要留在这里了,不过没关系,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好好玩玩……
我已经不想再听他废话下去了,看到他那副嘴脸我就觉得恶心。在他准备继续讲下去的时候,我就不要命地向他扑了过去。
我想反正都要死,我才不要被他羞辱。
等我和黄威纠缠在一起后,他的小弟才反应过来,但这个时候他们根本不好开枪,毕竟我和黄威离得这么近。
不知道咋的,也许是临死一搏的缘故,我感觉我的力量大了不少,简单到好似演戏一般,我就把黄威擒下。直到我手中的枪顶在黄威的后脑勺,黄威的小弟才意识到他们失去了主动权。
“大哥!”黄威小弟异口同声喊道。
我立马神气起来,喝令他们后退。
外面的警察似乎也发现了房子里面的混乱,立马采取了行动。首先是守在窗边的两个被警察的狙击手爆了头,接着门口冲进来了一大群手持冲锋枪的警察,瞬间掌控了局势。
我知道我和王晓小雨的命保住了。
10.
等到警察整理好现场后,我才从他们那里知道黄威给我的那把枪里面根本没有子弹,想到这个我就心有余悸,当时我要是开枪了会怎样。
至于王晓和小雨,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警察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刻意回避他们的目光,他们认为我肯定是吓坏了,反而更加关心我。
入夜,睡不着的我脑袋里一直在放映着白天的画面,仿佛电影一帧一帧无限循环。
当我冲上去和黄威搏斗时,他分明是在演戏,我这种多年不见光的宅男怎么可能制服得了他那种高我半个脑袋的大汉。况且他肯定知道手枪里没有子弹,根本不必叫他的手下投鼠忌器。
可是为什么呢?黄威明明是恨我的,他走到这一步绝对有我的原因。
我不明白。
11.
原本对于这段混乱的关系,我没有一点头绪解决,最后还是黄威给了我启示。也许真的没有绝对的爱,也没有绝对的恨,既然自知无法再坦然面对过往,不如跳出这个复杂的网。让无论是爱还是恨都变得再没有意义。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这个城市,这个有小雨和王晓的城市。我给小雨和王晓留了一封信,意思大概是我单方面和小雨提出分手,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希望王晓能够好好照顾小雨。
而我离开那天也恰好是黄威离开那天。
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