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清香（十四）

孩子变了，当大人的也得跟着变不是吗，尽量的不去打扰他吧。只要他高兴随他的便吧。拐子爹这样一想便也不觉得气闷了，回家照样兴高采烈地汇报：“咱儿呀，你不知道半月不见，又长高了半头，都到我鼻头儿这了。人也长得更中看了，就是脸上长了几个小红痘痘，青春期，都这样。他说最近学习紧张，想在学校里跟老师多补补，一有时间就回家看你，他还说了，可想他天底下最好的娘啦。”拐子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拐子娘听得是热泪盈眶，恨不得当即就见了她的儿，抱在怀里好好地摸摸亲亲。

半个月后，拐子回到了家，一个半月没见到孩子的拐子娘激动的杀鸡割肉，整了一大桌子菜。

“咋了，乖，哪儿不舒服了，咋不爱说话了。”拐子娘看到拐子闷闷不乐的样子，担忧地问。

“没劲儿。”拐子淡淡地说。

拐子爹不吭声，默默地只管吃。

气氛异常凝重，一家三口低着头自个吃自个，谁也没再说话。

“他爹，孩子好像有心事儿啊，咋像变了个人似的。”拐子娘趁着跟拐子爹一起收拾碗筷的机会说道。

“孩子大了有心事儿很正常，别胡乱想了，没事儿哈，过了这个年龄段就好了。”拐子爹故作轻松地说。

看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孩儿便有了心结，拐子爹想。

是的，从初中开始，拐子还有了心事儿。小时侯，跟小伙伴闹别扭了，跟同学发生摩擦了，或者是玩耍时，经常会有人脱口而出“要的孩儿”“不是亲生的”之类的，拐子没未起疑，后来越来越大了，再有这样的说辞，拐子多了个心眼儿，逮住最要好的钢蛋儿，说他关于自己的身世啥都知道，问他有没有听说过。钢蛋儿没蒙骗住了，就说是听家中大人说过这个事儿，拐子心里便有了底。再后来，上了初中，正值青春期，随着身体的变化，心理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更看重别人的看法，更在意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拐子变得越来越沉默，之所以不回家是因为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爱他他也爱的爹和娘，怕自己回不到过去的状态，再伤害到爹娘，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那就只好躲避了，谁知道越躲避越解决不了问题，有几次他都想直接问爹娘，别人说的再真，他也存有疑问，他想在爹娘那儿得到证实。他想睡醒一觉，一切都已过去，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纷扰到他的心绪。他只想做拐子，桃乡里的拐子，爹娘永远的乖。他想与爹娘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像从前一样快乐无忧。如果长大注定要面临这样的困扰，他宁愿不长大。

拐子觉得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人。不管穷也好富也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可是，如果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还是个完整的人吗？他是越想越钻牛角尖，自己否定与纠结无常让他的情绪几近崩溃。可是，没有人发现，表面上的他还是那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儿，他是一个成功的伪装者，也是一个十足的可怜虫，这是拐子自己给自己的定义。

多少次，他想背着铺盖卷回村，多少次在夜黑人静的时候，他泪流满面，他很少为自己流眼泪，他的眼泪大多是流给爹娘的，想到爹娘他就抑制不住的想要流泪。他本可以是个幸福的男孩儿，他的生活也应该充满五彩阳光。可现在，一片浓重的云从天而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大声的喊叫，可真正的张大了嘴，却像哑了一样，无力发音。

拐子真的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