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的星空下 (14)--桃花依旧
这次回巴黎, 跟他们离开的时候, 有天壤之别。
走的时候, 他们是三个人, 四个大箱子, 慕容浩肩扛手提。 回来的时候, 律所给他们定了商务舱, 不但帮他们把所有的家具打包, 还空运了几个马上要用的箱子。 所以他们四个人都两手空空。 慕容浩照顾飞霏, 姚谦带着飞扬。 这时候飞扬已经能读简单的书, 看了一会儿书就很乖的睡了。 姚谦吃了商务舱杯盘齐全的三道菜, 要了一杯红酒, 慢慢喝着, 只觉得人生如梦。
到了巴黎, 早有律所派的车等着他们。 直接住到巴黎中心的高档酒店式公寓, 让他们先住两个月, 慢慢找房子。 飞扬和飞霏到了新地方, 又觉得装修豪华, 什么都好玩。 慕容浩觉得自己两夫妻可以算是功成名就, 衣锦还乡, 赶紧去跟老乡亲戚约饭局去了。 姚谦呢, 觉得自己虽然还乡, 貌似也算是衣锦, 其实个中滋味自己是最清楚的。
她在巴黎唯一的亲人自然是露露。 露露经过这几年的跌爬滚打, 已经是路易威登的小白领一个, 管着一个几个人的团队。 她见到姚谦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一见已经五岁的飞扬, 俨然从一个含着奶嘴的小娃娃长成了一个小帅哥。 一转眼看到以前从未谋面的小飞霏, 全身都软了, 赶紧拿出见面礼: 香耐儿耳环一对。
两个女人互相打量一下对方。 露露还是当年的那个大说大笑, 长腿蜂腰的南方女郎, 只不过长了这几岁, 多了点成熟的风韵。 而姚谦, 从当年的豆芽菜, 因为两次怀孕生子, 反倒出落的珠圆玉润, 有了少妇的风范。 露露自然是从头到脚的路易威登。 而姚谦, 香奈儿的套裙, 华伦天奴的鞋子. 姚谦嫌露露太娇惯小孩子, 从小就给飞霏买这么贵的东西。 露露大笑说, 这下放心了, 以后所有的好东西都真正有了传人。
两个人坐在姚谦的豪华公寓里喝着香槟,看着远远的埃菲尔铁塔。 想起当年在小公寓里睡床垫, 吃泡面的日子, 都不禁有些唏嘘。 露露问姚谦幸福吗? 姚谦苦笑一下。 钱, 不再是问题。 幸福是个太大的词。 天天被黑莓追命, 自然是不爽。 十年如一日的慕容浩, 又让她觉得幸福吗? 她不知道。
巴黎的案子以上市为主。 在这里因为没有太多senior, 姚谦很快就赶鸭子上架, 去了传说中的Printer. 所谓Printer 就是上市的招股书发印的地方。 以前在纽约的时候瑞纳不就说吗, 一进了Printer, 稿子就是要在纸上改的, 全靠手写。 她那时候说起进Printer, 就像是要进监狱。 眼见为实, 姚谦去了一两次, 每次一进去就是48甚至72个小时。 虽然有吃有喝, 有的还有沙发可以打盹, 按摩椅, 浴室。 但是一下子工作72个小时,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跨了。 她的黑眼圈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出现的。 想起当年初见瑞纳时不明白她的大黑眼圈, 现在明白了。
这里姚谦工作的越发辛苦。 那边慕容浩, 却还是没什么做为。 原本以为, 一来巴黎, 他应该如鱼得水。 这里律所包小孩子上美国学校的费用, 所以很快飞扬和飞霏都上了当地的美国国际学校, 英语和法语都学, 每天穿着制服, 有那么点贵族子弟的意思。 而慕容浩, 先是嫌开店风险太大。 去表姐店里打工是不要想了, 现在他的老婆是香舍丽舍大街上班的大律师, 不嫌丢人么? 后来他有个朋友跟他说, 现在巴黎的寿司店很流行, 你刀工又好, 去中国人开的寿司店里当个寿司师傅岂不是好? 他去了一天, 回来跟姚谦说, 那些鱼复杂的很, 各种卷子配料都不同, 他看看都晕。 还是在家等着接孩子给老婆煮饭吧。
慕容浩是上不了桌的狗肉, 这点在美国姚谦就已经看清楚。 他在美国住了好几年, 英语一个词儿也不会。 姚谦也曾经给他报过补习班, 他嫌老师说话太快, 要姚谦回来“慢慢的“教他。 姚谦在法学院又到律所, 哪有时间给他上基本英语课? 所以慕容浩不会英语就是姚谦的错。 回了法国, 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他能找回当年给姚谦开个店让她坐在柜台后面喝香槟的豪气。 没想到, 几年之后的慕容浩, 已经是温水煮青蛙, 在姚谦给他打下的这个温柔乡里跳不出来了。 他孩子上学去的时候就约上三五好友, 去谁家吃吃螃蟹, 喝喝小酒, 然后少不了几局麻将。 姚谦从Printer 里出来,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要给老婆弄点清粥小菜, 菜还没有上桌, 姚谦早已经累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 他还没起床,姚谦又去所里了。
只有在两个案子中间, 或者等着纽约的Senior 发意见稿的空隙里, 姚谦才能偶尔溜出去和露露喝个下午茶。 露露看着她不停的刷着黑莓, 脸色青白, 不禁替她有点不值。 但是, 豪华的公寓住着, 孩子私立学校上着, 慕容浩又是这个样子, 姚谦又能怎么样呢? 两个人把各色的小茶点, 三明治慢慢吃下, 用着烫金彩瓷的茶具。 身后的钢琴声似隐似现。 梦想中的远方, 为什么这么无奈?
有一天姚谦难得有一个下午的空闲时间, 居然走走逛逛, 溜达到了蒙马特。 那天刚好也是个阴雨天。 她来到当年常坐的咖啡馆, 虽然是下午三点, 而且晚上还有大量的文稿要改, 她仿佛赌气似的给自己要了一杯香槟。 当年她们只舍得喝店里最便宜的香槟, 就那样也觉得太奢侈。 现在她挑了菜单上最贵的, 就这样仿佛还觉得不解气。 她远远看去, 那一大票画画的人自然还在。 她远远的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棕色的靴子, 棕色的卷发。 路卡? 她的心猛的跳的快了起来, 顾不得自己脚上七寸跟的华伦天奴, 赶紧冒着雨朝那个人跑过去。
近处一看, 却大失所望。 这个人只是身高头发有点像路卡, 但仔细一看, 却根本不是, 不过是另外一个街头画家罢了。 姚谦惆怅的看着这些街头画家, 游人, 每个人好像都兴高采烈, 对生活充满希望, 为什么自己, 却要回到那明亮却没有灵魂的办公室里, 处理那些自己没有兴趣, 永远也没有尽头的文稿? 她想起当年跟路卡在一起的日子, 虽然穷, 但是仿佛天空中都有音乐, 公园里的花草, 手里的冰淇淋, 河边的微风都是有诗意的。 现在, 锦衣玉食, 她仿佛却是把自己给弄丢了。 巴黎, 已经不是当年的巴黎, 人面何处去了呢?